第十四章 浮冰之下

蘇汀很快注意到自己的失態,繼續垂著頭,又回到默不作聲的狀態。

“關翎兒與高立洋像是情侶關係嗎?”沈青聲音溫煦,試圖安撫眼前的女孩,張舜沒有移開自己審視的目光。

蘇汀先是瞟了一眼陳芳的方向,無意中看見張舜在直勾勾的盯著自己,臉色迅速漲紅,“我也不知道,可他們是很好的朋友。翎兒姐很關照我們。”

“學校裏也不見得都是喜歡他們的人吧?有沒有一直追愛不成,心生怨恨的?”沈青聯想到情殺範疇的可能性。

蘇汀畏縮了一下,“沒有,他們也沒有確定在一起,高立洋對這些事都不上心,隻有關翎兒一頭熱也沒有用啊……”

她話音剛落,陳芳站起身走向辦公桌前,可能錄口供還需要一些時間,她快速的按下膠囊咖啡,給每個人都打了杯咖啡。

幾人接過咖啡都道了謝,蘇汀欲言又止,她又望向沈青和張舜,“我真的也不清楚,隻是學校裏有些謠傳。”

“你認識陸捷和楚文麗嗎?”

蘇汀點了點頭,“和我是同一級的。我聽說過他們。打過照麵可是並不認識。”

“學生會做這麽多事,在學生裏,是不是也經常得罪人?”張舜緩緩開口。

蘇汀心下一緊,她不敢徑直對視張舜,“學校裏都是小事,電影學院與其他綜合性院校不一樣,我們這裏的學生更關心自己的前途。”

陳芳點了點頭,補充道,“警官,尤其是我們表演係和別的係的確不一樣,真是千萬人走獨木橋,真正過得去橋的沒幾個,演員這飯碗是很難拿得起的,先天條件、能力、人脈、運氣,都很重要。”

張舜斂下心中所想,不動聲色的繼續喝起了咖啡。

*

警局門口,一輛豪華的商務轎車停在不遠處,沈青從車上看見這輛車,就拍了拍車窗,“頭兒,好像是找你的。”

張舜在車上瞥了一眼那輛轎車的車牌號,江A88888。臉色陰沉,未置一詞。

“我自己進去就好了,頭兒,你們好好聊聊。”沈青說罷就讓張舜將車停在一旁,她先行回到隊裏忙著手頭的偵查事務。

張舜撓了撓頭發,眼底強壓著一抹不耐,從車上而下,毫不客氣的拍了拍商務轎車的車窗,“你怎麽在這裏?”

車窗內的人緩緩按下車窗,露出半張隱藏在光影裏的麵目,細看與張舜有五分相像。他五官分明,線條硬朗,眼神明亮仿若能洞察人心,宛若一座孤山,給人不可逾越的氣場。

“俊哥請不動你,隻能我自己來了。上車說吧。”裏麵穩坐的男人說道,坐在前排駕駛位的司機便匆匆下車打開車門。

“我還不至於自己不會開門。”張舜沒好氣的道,拒絕了司機的好意。

車內氣氛有些沉悶,張舜看著窗外心中卻是波濤洶湧。

“你不是出差了嗎?”張舜冷聲道。

張禹淡淡一笑,“是要走,不過爸也不是我一個人的爸,他身體不好,我總是要告訴你一聲的。如果我在外地一時半會回不來,有個什麽急事,總不能讓爸覺得生了你這個不孝子。”

張舜聽了張禹的話,臉色稍緩,他瞪了張禹一眼,“少拿爸說事,他身體怎麽了?省裏醫療組的不都有定期複查嗎?”

“就是醫療組的醫生說了,爸的身體需要靜養,你不知道每天省裏多少事,都需要他拿主意定奪。會議是一個接一個,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張禹一邊整理著袖扣,一邊看向哥哥張舜。

張舜沒有說話,從十幾年前起,他們一家人的關係就變得很微妙,這罪魁禍首便是近在眼前的張禹,至少張舜是這麽認為的。

“我知道了,有時間我會回去看看的。”張舜說道,“沒別的事我就走了。”

“你什麽時候能有時間?”張禹反問道,又看了他一眼。

張舜被他一噎,“社會上少些你這樣的人,我自然就有時間了。”他也不甘示弱。

有人說,兄弟亦是上一世的仇敵,張舜十分認同。

可張禹聽了這話也不生氣,隻是笑了笑,“總之那也是你爸,不是隻有我盡孝的義務。你保衛人民的財產生命安全之前,先想想你的父親。”

張舜沒有再說話,徑直打開車門離開。張禹從車窗上看著他走向警局內的背影,眼中晦澀莫名,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也許從最初選擇立場時就再也不會修複。

*

華盛影視基地在連續被封了幾天後,變得寂靜蕭索,街道空無一人。

總經理辦公室內煙霧繚繞,主事經理陳風有些戰戰兢兢,他這幾天在各個劇組間轉圜,忙於奔命。因為這個案子,影響到了其他正在拍攝的項目組,幾乎每日都在不斷的給他們基地打電話詢問開工解封時間,還要將這耽誤工期的費用全部算在華盛身上,可法務從目前的條件判斷上也是模棱兩可,不好預判法官會不會認定基地被封屬於不可抗力。

直到秘書敲了敲門傳達警官到了,周嶺遠的眸中才變幻了情緒。

遲子建與陳燦展示了工作證件後,沒有餘外的客套,對於陳風詢問的解封問題,陳燦拍了拍他僵硬的背部,“要是想盡快解封,就得積極配合我們工作。查清楚事實真相了,自然就解封了。”

“那是自然,我們肯定配合。”陳風說著,抹了抹額上還沒滲出的冷汗層。

“我們仔細勘驗了你們拿的建築平麵圖,我看製版是兩年前,之前的最早版本還有嗎?”遲子建問道。

周嶺遠想了想,“我們公司一般來說會按照土地麵積,有幾種不同規格批次的影視基地。裏麵也許軟裝不同,硬裝幾乎是一樣的。工程部有的,我找人發電子版過來。”

遲子建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了。還有當時相鄰劇組,我們了解到6月19號當天他們請了不少武行老師做龍套,正是拍夜戲。不知道能不能聯係上這個戲的導演和服裝造型老師?我們還有一些問題想谘詢他們。”

陳風看向周嶺遠,周嶺遠說道,“你去安排。他們要想解封,也得積極配合警察工作。”

在拿來建築平麵圖後,遲子建和陳燦再次走入現場。

從最早的平麵圖與現在這個版本,差別並不大,主要是消防等措施的改道改建,並不涉及他們之間構想的隱秘空間,或是暗門,其他逃生出口。

“這麽說,隱藏在人群中,反而是最不顯眼的。”陳燦歎了口氣,繼續說道,“監控已經看了好幾天了,什麽都沒尋到。”

“想也知道,多少龍套是結日薪的,不要說你,就是基地裏賣盒飯的阿姨也不能說明白每天到底多少人在這吃工作餐,也隻能做個大概的數,凶手選擇這裏也有隱蔽的道理。”遲子建從道具箱內,一一打量著這些血漿和攝像頭道具,做的很是逼真。

“可要說凶手是為了隱蔽行凶軌跡才選擇的這裏,那殺這麽多人是為什麽?難不成是為了混淆我們,真正的意圖?這七個人之間,根本找不到除了劇組以外的第二共性。”陳燦有些泄氣,“本來以為幹了這幾年的刑偵,總算碰到一個能展現能力的大案要案,結果我們連凶手的動機都沒有查出來。”

“我倒覺得和他們的工作沒什麽關係,他們這個劇組是有作品實力的,除了嚴皓宇的劇本我們現在無法查證,其他的都是真實的。人的劣根性也許會對別人過得好而心生嫉妒,但人家有實力,誰也不會因為眼紅就殺了這麽多人。”遲子建分析道。

“會不會是針對導演商超而來的?現場裏他被害的狀態最可疑。”陳燦提出新的看法。

“可能我們還要再走訪一下同期其他劇組,看看其他人對商超的評價。”

就在兩人交談之際,陳風在警戒線外對他們揮了揮手。

幾人再次回到總經理辦公室,周嶺遠已經不在,陳風看出兩個警官的打量說道,“周總中午還有個飯局實在是不好推辭,我是全程在的。你們想找的那個劇組,導演今天還在改戲,他們就住在我們影視基地配套的商務酒店裏,稍後我將地址和門牌寫給您。這位是服化道老師,童夢。”

遲子建看了看空**的辦公室,“先給童夢錄口供吧。”心中卻想著是要好好清查清查周嶺遠的底細。

童夢,三十四歲,活躍於各個劇組之間,專職做以古裝戲為主的演員服飾與造型設計。她打扮摩登,衣品簡約不失氣度,看的出收入不菲。

遲子建說明了邀她來的用意,她略一思量,說道,“當時導演讓我準備10套夜行服,因為當時我們的劇本是這些夜行人來自於另一個草原民族,所以他們的發飾都有還原曆史中,這個民族的編發特色。所以我記得比較清楚,但我隻準備了9套,采購商那裏隻有9套,因為這件事導演也對我有些意見,說是隻能現場調整人員走位。”

“這9套全部都用了嗎?你還記得當時有多少群演的武行嗎?”陳燦問道。

童夢沒多想就回答道,“肯定都用了啊,還有一個老師沒有穿夜行衣,所以格外增加了一個小首領的角色,讓他帶了個草編的大惟帽。”

“什麽是惟帽?”他繼續問道。

“就是草編的帽子外有一層薄紗,一般可以用於隱藏神秘人身份的。你說到這個,我倒想起來一件事。”童夢回想到,“那天惟帽是我助理去找的,他主要負責發型,然後他找了半天沒找到還埋怨道具組的其他人亂拿亂放,費了好半天力氣,才發現和刀具混在了一起,還是一個攝像大哥幫忙找了出來。”

陳燦讓童夢簡單畫下來當天的動線分布,並讓她帶他們前往道具室查找那頂惟帽。

……

不多時,陳燦打開手機對著刀具箱子與惟帽拍起照片,遲子建仔細的檢查了刀具箱內的所有刀器,盒子周邊還有不少疑似血跡,但無法分辨是人工血漿還是真正的血跡,他們給童夢留下了聯係方式,兩人一並帶著這些物證返回警局。

當這些證物出現在張舜辦公室時,林覃也拿著嚴皓宇家的物證報告進入張舜的辦公室。看著這一桌子散落的刀具和物品,他皺了皺眉,“物證科又遭殃了。”

張舜接過他遞來的檢測報告,從牙刷中檢測到了DNA,並在信息庫裏進行了配對,他們終於鎖定了嚴皓宇家的神秘女人,“DNA是兩個人的?”張舜看向照片上眉眼溫柔的女孩,這個人之前並未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

林覃意有所指,“這個女孩叫陳怡,她還有個雙胞胎妹妹。”

張舜微微挑眉,沉思一二,想到了那個人,“陳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