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目蓮救母 氣運青蓮

“這些夜叉雖然是聽了佛音才從地獄中脫離而出,卻受了玄門經文度化,不如便歸入小道士座下聽候差遣,如何?”

張牧之遲疑片刻,如實道:“隻恐貧道修為尚淺,無法約束這些地獄妖魔。”

目蓮尊者聞言笑道:“修為法力隻要勤加修持總能精進,小道士持慈悲之念,何愁不能令這些夜叉歸心?”

張牧之心道:“這些夜叉妖魔在地獄中終日殺伐,恐怕早已惡根深種,隻靠慈悲心哪裏降服的來?”

目蓮尊者身具佛門他心通的本事,感知張牧之的想法後便勸道:“玉羅刹是千幻羅刹一族的將領,因為受了蠱惑逃離陰山禪院,如今歸入小道士座下,正好約束這些夜叉!”說著伸手一指張牧之肩頭站立的烏鴉。

玉羅刹變化的烏鴉控製不住身形掉了下來,落地後化為一個黑衣女子,跪地參拜目蓮尊者。

目蓮尊者滿麵慈悲地對玉羅刹吩咐:“你趁我和諦聽尊者大意時從禪院逃離,說明同佛門緣法已盡,今日拜小道士為師,應當學習道家濟世度人之心,如此才能化去惡根,早日得成正果!”

玉羅刹再拜:“弟子謹遵尊者法旨!”隨後又向朝張牧之叩拜三次:“弟子拜見師父!”

張牧之此次帶玉羅刹來陰山禪院,本意是將這妖魔交給目蓮尊者處置,想不到這和尚反過頭來卻讓她拜入自己門下。

目蓮尊者為釋迦牟尼首徒,在佛祖諸多弟子中有“神通第一”之稱,他親自保舉這玉羅刹拜師,張牧之還真不好推辭。

“小道士無須憂慮,這玉羅刹雖然性情跳脫,卻與小道士所見的貪嗔夜叉、金剛夜叉之流有所不同。”

張牧之疑惑道:“都是地獄妖魔,惡根未退,又都被那圓覺寺偽佛弟子所惑,不知有何不同之處?”

目蓮尊者耐心解釋:“但凡妖魔聽了經文從地獄中出來,無形之中便有因果加身,日後若要作惡,自有報應臨頭,這也是他們被道長所殺的原因。”

張牧之笑問:“也就是他們即使不被貧道所殺,也會被別人殺死?”

目蓮尊者點頭:“正是如此,因果報應如影隨形,哪個能逃脫?而這玉羅刹之所以不同,正因她剛被那虛度鬼王放到陽間,還未來得及作惡便被道長擒住。”

“小道士在韓府降魔,最後關頭卻未痛下殺手,可見這玉羅刹尚有一線生機,你日後所行之事牽扯甚廣,這玉羅刹有肉身變化神通,正好可為助力!”

張牧之這才點頭答應:“既如此,我便將這玉羅刹收歸門下便是!”

目蓮尊者微笑合掌,似乎極為歡喜:“甚好!甚好!還有禪院外圍那些夜叉,既然拜入玄門,便該有個道家模樣!”說著伸手一揮,一道法力飛出。

場外五六十個願意歸入張牧之麾下的夜叉,頓時由光頭僧人變成了身穿黃衣,頭紮黃巾的力士,個個都是高大魁梧,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

張牧之拱手拜謝:“多謝目蓮和尚!”隨後又吩咐玉羅刹:“你且去場外約束那些黃巾力士,我和目蓮和尚、諦聽尊者還有話說。”

“是!師父。”玉羅刹躬身拜謝之後,身化一道黑光往廣場外圍飛去。

張牧之從袖中摸出一本《地藏菩薩本願經》遞給對麵蓮台上的目蓮尊者:“貧道於澄心禪院轟殺金剛夜叉時得了這經書,今日正好物歸原主。”

小道士今日才算見識到了佛門因果之道,便想著將這經文還回去。

“如果我將這沒用的經書留在身上,說不得未來就得費勁為他佛門尋覓一脈弟子……如此麻煩還不如早早還回去的好。”

目蓮尊者伸手一招,便將那本經書攝入手中,隨後搖頭歎息:“雖有向佛之心,卻不解佛經真意,可憐!可憐!”

張牧之隻覺得目蓮尊者這話別有深意,不知是在可憐金剛夜叉受人蠱惑,還是在可憐圓覺寺的那幫偽僧?

想到圓覺寺的那幫和尚,小道士便忍不住詢問:“敢問目蓮和尚,那橫望山中陰陽裂隙不知由何而來?我記得那地方原本是通明真人煉丹之處……”

目蓮尊者聽了此言,麵上笑容一滯,隨即顯出十分愧疚的神色,在蓮台上合掌念誦佛號,隨即閉口不言。

張牧之正自詫異,蓮座下諦聽神獸抬起頭開口說話:“此事牽扯到當年一樁公案,目蓮和尚心懷愧疚,還是我來說吧。”

小道士連忙點頭:“正要諦聽尊者解惑。”

諦聽神獸伸個懶腰,解釋道:“目蓮和尚本為西方如來座下首徒,即目犍連尊者是也。”

“唐朝時玄奘和尚從我佛如來處求了經文,想要以佛法救度眾生,卻收效甚微。”

“佛前目犍連尊者以為是東方之人缺少明師指點,難解佛經真意所致,便投胎東土,降生後被父母取名叫做目蓮……”

“目蓮的父母都是老實本分之人,尤其是其母更是心中向佛,日常吃齋把素,慣於積德行善。”

“然而目蓮七歲時,其降生之地發生了大水,農田、屋舍都被洪水淹沒,諸多百姓損失慘重,而孩童目蓮也被大水衝走。”

“遭此突變,目蓮父母痛不欲生,其父氣急攻心,一病不起,沒多久便去世了。”

“目蓮的母親遭受連番打擊,覺得拜佛無用,以為什麽因果報應都是虛妄之說,於是心性大變,不再有仁善之念,變得易怒,貪婪,殺生,更是暗中戕害鄉鄰,做下許多惡事,死後被地府陰司審判,壓入地獄之中受刑……

“接下來還是由貧僧來說吧!”目蓮尊者調整好情緒,坐在蓮台上平靜地開口。

諦聽神獸點了點頭,目蓮尊者接著講述:“貧僧被大水衝走,後來被一佛寺的僧人救下,因在水中被撞了腦袋,前塵往事盡皆忘卻,自此跟隨寺中和尚日日念佛……”

“隨著佛法精進,貧僧重新拾起前世的修為,以法眼見到自家母親在餓鬼地獄中日日受苦,心中悲慟難忍,便往西天求佛祖相救。”

“我佛如來以善惡報應之說回絕,隻是指點我以四時瓜果做孟蘭盆會,供奉諸天佛陀、菩薩積累功德,替我母親贖罪。”

“於是貧僧又往陰山禪院拜見地藏菩薩,求菩薩施法救我母親脫離地獄……”

目蓮尊者說到此處停了一停,感慨道:“貧僧當時修行不夠,被悲傷蒙蔽了清明,地藏菩薩常在此地念經,我母親若從經文中明悟一絲慈悲之意,不用我救亦能從地獄中脫困了……”

張牧之點了點頭,心道:“這話卻不好接……”

目蓮尊者接著往下講:“地藏菩薩終究慈悲,耐不住貧僧苦苦哀求,便把這九環錫杖借給貧僧,讓貧僧把此杖伸入地獄中將我母親拉出來……”

“貧僧在這陰山頂上,把九環錫杖變成千萬裏長短,伸入餓鬼地獄之中,然而我母親無論如何伸手都抓不住錫杖,隻在那裏破口大罵。”

張牧之忍不住開口:“想必地藏菩薩是借此告訴你,地獄眾生沒有悔過之心便不能脫身而出。”

目蓮尊者點了點頭:“菩薩正是此意,可是貧僧當時卻想不明白,隻以為是自家法力不夠所致,於是運轉全身法力注入九環錫杖之中……”

“九環錫杖在貧僧法力驅使之下大放光明,直接將一十八層地獄震破,甚至把陰陽兩界之間的壁壘也震出一個縫隙……”

“隨即地獄之中無數惡鬼、凶魂便一窩蜂似地逃了出來,貧僧雖盡力施法阻止,卻仍然有十餘萬凶魂從陰陽裂隙中衝入陽間去了。”

地獄凶魂衝入陽間,自然會引得天下大亂,張牧之在蓮台上忍不住追問:“後來如何?”

目蓮尊者歎息一聲:“貧僧自然是盡快趕往陽間捉拿這些凶魂厲鬼,然而數量實在太多,貧僧縱使全力化出分身遊走各地,依然有許多凶魂覓得機會投胎去了。”

“其中最厲害的一個鬼王投胎後便是黃巢,搜羅了些同樣是凶魂投胎之人作為兵將,妄圖染指人道天子之位,掀起無邊殺孽……”

張牧之不禁搖頭感歎:“想不到當年還有這樣一番因果。”

目蓮尊者點頭:“小道士所言不錯,細究因果,萬千罪孽盡在我一人而已。”

“隨後貧僧便回到地獄中替地藏菩薩鎮守枉死城,直至大菩薩涅槃,由貧僧再次繼承菩薩遺誌,誦經度化地獄眾生。”

“貧僧亦曾在橫望山中招收弟子,建立澄心禪院鎮守陰陽裂隙,令地獄妖魔不得出世,隻是如今那禪院也荒廢了。”

目蓮尊者說到此處,在蓮台上雙手合十朝張牧之行禮:“小道士先是替貧僧鎮守陰陽裂隙,又即將替貧僧打理枉死城,貧僧心中實是感激,願意置備厚禮以表謝意!”

張牧之連忙擺手推辭:“此貧道分內之事,無需什麽謝禮。”

目蓮尊者卻道:“小道士心有慈悲,自然以為是理所應當之事,然而貧僧卻不可不謝。”說完後伸手一指張牧之坐下蓮台:“這兩朵蓮花乃是當年地藏菩薩坐下蓮台分化而出,今日貧僧便把其中一朵送給小道士,如何?”

張牧之被唬了一跳:“不可不可!這蓮台既是地藏菩薩所留,貧道如今修為德行,怎生坐得?再者一個道士坐金蓮,像個什麽樣子……”

蓮座下諦聽神獸亦開口勸道:“這蓮花象征圓滿無垢之意,金光隻是外像,你自家祭練之後自可呈現道家模樣,如何就坐不得了?道家坐蓮台的神聖還少了?”

“而且你如今修為連騰雲駕霧都無法做到,有了這蓮台,淩虛禦空何等自在?”

張牧之依舊搖頭:“不可!不可!”

小道士實不願意同佛門牽扯過深,連一本經書都送還了回去,若接受了這蓮台,其中因果更牽扯不清了。

目蓮尊者突然開口:“佛家道家都是渡人,小道士怎地就存了分別之心?末法之世將至,正要你我兩家攜手共進才可應對。”

張牧之靜坐蓮台,沉默不語。

諦聽神獸搖了搖尾巴,伏在地上伸個懶腰,嗬嗬笑道:“小道士來此不是為了讓佛門承認你枉死城主的身份?你乘坐這蓮台到外麵一轉悠,那地府十王便知曉了我們的態度,到時候你看哪個敢多言一句?”

張牧之遲疑道:“貧道就算收了這蓮台,以如今修為怕是也沒本事將之煉化為已用……”

目蓮尊者搖頭笑道:“小道士不知,這蓮台乃是氣運之寶,無須用法力煉化,你修煉了五龍蟄法,自家氣運顯隱由心,隻要以頭頂紫氣籠罩下來,便可將此寶收為己用。”

“此寶煉化後便同你自家氣運合為一體,誰也無法將之奪走。”

諦聽尊者又道:“你乘坐這蓮台,在這陰間便能念動即達,省去多少往來奔波的功夫?更能憑此往來陰陽兩界,無需借助陰陽通道,這樣就算你日後回了陽間,這枉死城別家也奪不去。”

“你到了陽間,這蓮台也算上等的飛行寶物,速度不下於陽神真人禦空而行!更有種種妙用,你日後自知。”

張牧之聽到這蓮花寶座的種種好處,心中也十分意動,於是也不再矯情,點頭道:“既如此,貧道便收下了,多謝兩位尊者,亦謝過地藏王菩薩!”

目蓮尊者和諦聽神獸都十分歡喜,一起笑道:“甚好!甚好!小道士現在便可將這蓮台煉化。”

“如此也好!”張牧之靜坐蓮台,閉目運轉五龍蟄法,隻見頭頂的紫色祥雲開始翻卷升騰,祥雲中似乎有龍蛇遊動,隻能偶爾露出一鱗半爪,無法窺得全貌。

“昂!”連續五聲龍吟響起,震動整個陰山禪院,隨即紫氣中飛出五條紫色神龍,先是朝空中衝起十丈來高,然後又一起俯衝而下,飛入坐下蓮台之中。

張牧之端坐不動,過了十來個呼吸,龍吟聲再起,五條神龍衝出蓮花寶座,飛回頭頂紫色祥雲之中,散化為紫氣消失不見。

坐下蓮台金光閃了幾下,隨即變換為蒙蒙青光,色澤純淨如水,正是一朵充滿道家衝虛寧靜之意的青蓮寶座。

張牧之身著素衣,頭戴玉冠端坐於青蓮上,頭頂紫色祥雲嫋嫋,好一派有道仙真的模樣。

再以五龍蟄法將身上法力波動掩蓋,任誰也看不清自家真實修為。

無論是誰看到這幅賣相,又分辨不清來人修為如何,肯定要以為這是上界哪個大仙降臨,無需動手,隻氣勢上便要弱上三分。

張牧之煉化了這蓮台便等於枉死城主人的合法身份到手,於是便出言告辭:“貧道此行已然圓滿,正要回枉死城,日後有暇再來此處向兩位尊者請教。”

目蓮尊者點頭:“貧僧送小道士下山!”說著便下了蓮台,張牧之亦從蓮台上下來,伸手一招,青蓮寶座便縮小成拇指大小,被小道士收入袖子裏去了。

諦聽神獸突然開口:“小道士且慢行,我有一言指點與你!”

張牧之連忙躬身道:“尊者有何指教?”

諦聽神獸道:“小道士日後終究要回陽間去,哪有時間打理枉死城諸多事務?我看你麾下那些兵將治軍尚可,在處理政務上就差得遠了。”

張牧之知曉諦聽神獸一雙耳朵能聆聽三界,說出此言自有深意,再者枉死城確實是事幹重大,如果治理不好,那便是為禍陰陽兩界之事,於是虛心求教:“尊者想必有解決之策?”

諦聽神獸點了點頭:“五日後你帶一隊兵將出了枉死城,渡過忘川河往東行三百餘裏,到時候自能遇見幫你治理枉死城之人。”

張牧之聽這話說得不清不楚,還要再問,卻見諦聽神獸已經趴在地上閉上眼睛,隻好拜謝道:“多謝諦聽尊者指點。”

於是目蓮尊者領著張牧之往廣場外走去,外圍玉羅刹帶著五六十個黃巾力士連忙跟上。

目蓮尊者運轉神足通,領著眾人一步跨出便到了陰山腳下。

張牧之再次向目蓮尊者拜謝,目蓮尊者笑著還禮後身形便消失不見。

小道士從袖中拿出青蓮寶座,變大後端坐其上,玉羅刹連忙變化成一隻烏鴉落在張牧之肩頭。

張牧之搖了搖頭,隨即一指座下青蓮,蓮台上便發出一團蒙蒙青光將四五十個黃巾力士全都籠罩住,隨即心念一動,所有人便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已經回到了枉死城中。

卻說目蓮尊者回到陰山道場,見了正在假寐的諦聽尊者忍不住數落道:“你說的忘川河往東三百裏,可是轉輪王薛侯家錦瑟公主建立的給孤園?”

諦聽神獸趴在地上裝睡,好似沒聽見。

目蓮尊者搖頭道:“那位二公主如今情劫即將臨頭,你讓小道士去招惹她作甚?我看小道士是個一心向道的,斷不會落入男女情愛之中。”

諦聽神獸張開眼睛:“既如此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就算他倆成不了好事,也能給小道士添些煩惱,真當大菩薩的蓮台是那麽好坐的?”

目蓮尊者回到蓮花座上,聽了這話忍不住笑道:“分明是你見這小道士有天命加身,未來能成大事,才把菩薩蓮台送出去與他交好,怎地又不甘心了?”

諦聽神獸趴在地上冷哼一聲:“嗯!不甘心!憑什麽他們道家出了這等人物,我佛門卻出了個禍國殃民的妖孽?老子就是不甘心!”

目蓮尊者知道諦聽神獸說的是燕京城裏那個假托神佛之名借國運修煉的大魔,搖頭歎道:“佛道之間有什麽分別呢?那魔頭也隻是個不得正法的可憐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