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一手蘿卜 一手大棒

將軍山，古稱觀音山，地處金陵南郊，江寧縣邊境之處。

因南宋建炎年間，嶽飛將軍曾在築壁壘，設伏兵，大敗強敵金兀術，故更名將軍山。

而今數百年已過，當年的古戰場早已是一片荒蕪的山野，唯有橫亙山脊，連綿數裏的故壘工事，算是當年激烈鏖戰的見證。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山下村民在夜間常聽到旌旗迎風，駿馬嘶鳴之聲，甚至有人夜起，遙遙見到有大軍過境的景象，有見多識廣之人說那是陰兵過境。

山下鄉民不但不驚懼，反而興奮起來，都道是當年嶽元帥的兵馬再次顯靈，於是大家一起出錢給嶽元帥建了廟宇，稱“將軍廟”，四時香火供奉不絕。

若平日裏某地有山精、鬼怪作惡，鄉民也多到廟裏焚香祈求，果然屢有靈驗。

時日久了，這將軍廟中香火倒是興盛起來。

深夜亥時，張牧之手托著香爐來到山下，先在將軍廟門口停住腳步，打量了一番，搖了搖頭：

“這廟宇建造的不合規製，且神像內並無神明念頭或精怪陰神入駐！”

關、嶽二人在民間都有“武聖”之稱，受曆代帝王追封。

眼下還未出世的萬曆皇帝就曾把關羽封為“三界伏魔大帝神威遠震天尊關聖帝君”，嶽飛封為“三界靖魔大帝忠孝妙法天尊嶽聖帝君”，建廟合祀。

也是從萬曆年間開始，民間才有“關嶽廟”的說法。

當然如今也有將二人單獨立廟祭祀的，稱為“關王廟”“嶽王廟”。

而眼前這座祭祀嶽飛的廟宇，估計是當地百姓覺得嶽飛在此打仗時還沒有成為一軍統帥，職位是將軍，所以就建了個“將軍廟”。

神廟建造的不合規製，沒有在官府備案，便屬於**祠之流，一般這種廟宇多會引來精怪入駐其中，行惑民之事騙取香火。

但凡朝廷法度管轄不到的偏遠之地，有“神靈”向百姓討要香火、血食、甚至索要童男童女之類的，都是這種精怪盤踞的**祠。

無論是修道人還是陽世官府得知後，定然要以雷霆手段破其廟宇，驅邪逐祟。

而像眼前這種不合規製的廟宇，能安然存在於官府眼皮底下，更沒有什麽精怪來此盤踞，這顯然不是正常現象。

“想來正如土地公說的那樣，文丞相憐憫這些鬼兵之忠勇，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廟中香火估計都被山上鬼兵收去了，敢來這裏惑民的精怪，自然是被打殺了。”

張牧之抬頭往山上望去，今夜烏雲蔽月，低矮的將軍山在黑夜裏像是一個……墳丘？

“師姐，虛靖祖師也是宋時生人，可曾見過嶽元帥嗎？”張牧之抬腳上山，隨口問道。

“宣和六年，河北有蛟龍掀起水災，虛靖天師去降妖時曾見過一麵，當時嶽元帥正在家中守孝。”

“祖師如何評價嶽元帥？”

“當時他生計艱難，虛靖天師說他是金翅大鵬轉世，贈了些金銀，指點他去河東路投軍。”

張牧之點頭，想到民間確實有金翅大鵬鳥轉世為大將的說法，張翼德、李元霸、嶽飛都曾被說成金翅大鵬轉世。

張牧之一邊同長明仙子閑談，一邊在夜色中登山，穿過灌木叢林，過溝壑溪澗如履平地，走了約一炷香後突然停了腳步，四處打量了下有些熟悉的山景，笑道：“看來主人家不歡迎貧道！”

說著便手捏法決運使雷霆法眼，就見麵前的景色宛若浮雲一樣散開。

張牧之發現自己正站在半山腰處，遙遙可見山頂上殘破的壁壘中間，森森鬼氣凝結成一座法度森嚴的軍寨。

“果然是紀律嚴整的大軍，這軍寨氣度要比李家村外的鬼村強了百倍！”

張牧之讚了一聲，縱身而起，像是一隻大鳥一樣，在夜色中幾個起落便到了山頂軍寨門前。

“什麽人！膽敢夜闖軍營！”

大寨門口兩個盔甲殘破的鬼兵大聲喝問，手中持著長矛，眼睛裏閃爍著幽藍色的冥火。

張牧之還能聽到有密集的控弦之聲傳來，抬頭看到寨門上方的箭塔上，有二三十個士兵手持弓箭拉滿，直指自己所在的方位，好似自己若回答的不好，便要將自己射成刺蝟。

“果真是悍勇之士！”張牧之心中暗讚。

雖然人家還沒應招，但張牧之已經把他們看成自己的屬下了。

隻見張牧之滿臉笑意地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香爐：“我找你們將軍有話說！若是大家聊得好，我便來酬軍！”

門前兩個鬼兵從這個小道士手中香爐裏，嗅到了濃鬱的香火氣味。

香火對陰魂鬼物來說既是美味佳肴，又是金銀財寶，還能隨心變幻做各種器物，可謂是妙用無窮！更何況這香火還是靈官爺灑下的茶水，對這些隻能靠搶劫度日的窮鬼來說更是有無窮的**。

兩個鬼兵忍不住吞咽口水，不過還是強撐著問道：“若是聊得不好，又當如何？”

張牧之麵上笑意不減，手中捏個雷決：“聊不好就發雷破了你的軍寨！”

雷霆乃是一些陰魂鬼物的克星，縱使是受人道朝廷冊封的城隍、土地之流，一雷下去不死也殘。

除非是文丞相那種位高權重的陰神，為南京都城隍，統領天下大小城隍、山神、土地，享受的香火之力瀚如煙海，將自家魂體幾乎凝練到了陰極陽生的地步，或可能硬抗雷霆。

當然，也沒哪個雷神或者修士敢發雷去劈文丞相。

軍寨門前的兩個鬼兵，還有遠處箭塔上的弓兵，都從小道士手中感應到了令他們驚懼的氣息。

張牧之盡量使自己麵容和煦如同春風，瞧在這些鬼兵眼裏卻成了咬牙切齒的冷笑。

“你們在這裏守著，我去稟報將軍！這道士敢輕舉妄動，就跟他拚了！”

兩個鬼兵之中，其中一個看起來應該是小頭目，說完之後就往軍寨中跑去。

張牧之耐心等在原地，頭頂芙蓉冠中長明仙子忍不住開口：“你不是準備了許多說辭嗎？怎地到了這裏改成威逼利誘了？”

確實是如此，張牧之一手香火，一手雷霆，可不就是威逼利誘？

張牧之答道：“方才我在將軍廟前突然想到，麵對他們這等軍中之鬼，還是莫要玩什麽虛假套路才好，索性一開始就開誠布公，直來直去，免得惹人生厭。”

“你的想法是好，萬一人家不吃這套跟你爭鬥起來，你有把握安然退走？”

“我看這軍營裏怎麽也得有三五千厲鬼！你雷霆雖厲害，估計使出三十四次就要法力耗盡了！”

張牧之笑容滿麵，顯得胸有成竹：“若我獨自來此，自然不會如此莽撞，師姐和我一起來，我心中有了底氣，才敢如此囂張！”

頭頂發冠中長明仙子突然沒了聲音。

“師姐？”

“咱們剛見麵時我就說了，我和你氣數相關，你修為強大，我才能跟著強大！”

“你被這些鬼兵圍住定然衝不出去，加上我就行了？”

張牧之臉上笑容一下消失不見。

監視他的那些鬼兵頓時緊張起來：“這賊道士要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