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禪心詭詐 籌借香火

天還沒完全亮,李德生夫妻兩個就早早起來,挑著食材準備去鎮上做生意。

“當家的!你看有個人從劉秀才家裏出來了!”李徐氏小聲說。

李德生一愣,放下擔子伸著頭觀看,過了會兒等來人近了,才看清是張牧之:“法師啊!怎地這麽早過來了?”

張牧之手裏拎著白狐和黃皮子,點頭招呼:“李掌櫃早啊!劉秀才去了,我過來看看。”

李德生禁不住麵皮一抖,想到前幾天張牧之說劉秀才氣數已盡的話,就結結巴巴地道:“啊!劉秀才……!道長您親自過來……”

張牧之見李德生突然被嚇得臉色煞白,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忍不住笑了起來:“李掌櫃這是想到哪裏去啦?我又不是陰差,還能親自來索命?劉秀才是被妖魔害了,我剛降了妖出來。”

李德生連連點頭:“是!是!法師說的是……”也不知信了沒有。

倒是李徐氏從旁邊近前幾步,大大方方地躬身行了一禮:“難怪昨夜隱約聽到有雷聲響起,原來是法師在降妖伏魔!法師不要理會我們當家的,他腦子不靈光,全靠一張嘴!”

張牧之縱使雙手不便,依舊彎腰還禮,又說:“劉秀才的身後事,還要眾鄉鄰幫忙料理。”

李徐氏道:“法師放心便是!”

“這婦人言談極有條理,頭腦也比李掌櫃要清明些。”

張牧之再次躬身謝過之後,轉身走了。

李徐氏一直瞧著小道士的身影在夜色消失,才轉過頭來罵自家男人:“你一天天在想什麽東西,把人家當勾魂使者?幸虧這道士看起來是個好的,否則隨便念個咒就有你受的!”

李德生嘿嘿笑道:“哪能呢!我聽陶叔說了,隻有和尚才這般小心眼兒……”

李徐氏眼睛一瞪:“還不住口!再胡說和尚也饒不了你!”

李德生唬了一跳:“是是是!不說了!都聽你的……”

“把擔子挑回去,今天食肆不開門了,等鄉親們起來後幫劉秀才料理後事。”

“也好!劉秀才這輩子夠苦的!臨了還叫妖魔給收了去……”

旭日東升,江寧府城隍廟靈境之中。

今天是核算香火收支並發放俸祿的日子

文武判官及大小陰差俱在,有幾個書吏手中算盤劈裏啪啦響個不停。

城隍神正在堂上端坐,一邊手撫長須,一邊觀看賬冊。

突然,新上任的日遊神進來稟報:

“老爺!圓覺寺普善大師來訪!”

城隍神一愣,揮揮手:“今日且都散了,明日再來核算!”

沒領到俸祿的大小陰神也不敢抱怨,垂頭喪氣的走了。

過了片刻,身材高大的普善禪師走進靈境,雙手合十道:“見過城隍尊神!”

城隍神連忙走下台階,同樣合十行禮如同禮佛:“不知大師來此有何事吩咐?”

普善禪師將袈裟一甩,在一個書吏的案幾上坐下:“我感應到前次借城隍之助降世的兩個夜叉,都已經被那位老君觀的新主持打殺了!”

城隍神心中一哆嗦,想到那日街上小道士雙目之中電光迸射的模樣,隱隱有些後怕:“不知大師有何打算?不如親自出手將之除去?”

普善禪師神情嚴肅地搖了搖頭:“這小道士極有心計,他剛來時故意示弱,讓山中精怪放出風聲,說什麽自家雷法是假的……”

“後來見我們不上當,就幹脆高調起來,先殺金剛夜叉,再殺貪嗔夜叉!手段狠辣,不似少年心性,明顯是要逼我出手!”

“我以佛門法眼觀之,他那老君觀上紫氣層層疊疊,比我師兄的氣運更強盛幾分!”

“這小道士看似勢單力孤,說不得早就挖好了坑等我跳,我若前去,必然落入他那算計之中。”

城隍神大驚失色,口中恨聲道:“好啊!好啊!這個賊道人,前番在集市上還想暗算與我!幸虧我機警,否則定然已被他轟殺了!”

普善禪師歎了口氣:“龍虎山底蘊深厚,非我等可比,所幸還有時間,正好細細謀劃!”

這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將張牧之視為“老奸巨猾”“多智近妖”的大敵。

城隍神心情浮躁,在大堂裏來回踱步:“我們為了行大事,籌備了數年,好不容易熬到謝道士羽化,又來個更厲害的妖孽!這可如何是好?”

普善禪師卻不慌忙,反而嗬斥道:“你這般毛躁的性情,還想在事成後謀求都城隍的位子?”

城隍神悚然一驚,連忙合掌躬身:“多謝大師當頭棒喝!”

普善禪師坐著並未起身,麵色平靜地開口:“強攻不行,那便智取!我等借那韓員外家婚事顯露手段,管叫他丟了麵皮,自然退走!”

“兩個新人八字不合,那小道士定然施符法來理定姻緣,卻不知我們是要韓員外一家死絕了!”

“人死了,什麽姻緣都成了狗屁!”

普善和尚此時毫無出家人寶相莊嚴的風度,滿口都是汙言穢語。

城隍神笑著大聲讚歎:“大師計策果然高明!”

普善和尚卻道:“若要行此事,還要借你城隍廟中的陰陽門戶,將地獄中我佛門護法再放出來一個!”

城隍神臉上笑容一滯:“不敢瞞大師,那考弊司虛肚鬼王麵黑心狠,要價太高,我這裏實在是沒有香火錢給他啊!須知我這裏已經兩個月沒給手下陰神發放俸祿了……”

普善和尚麵如寒冰,嗬斥道:“迂腐!你手下陰神能成什麽事兒?再鬧騰直接打殺了!等我們事成之後,還怕沒有鬼物來歸附?到時候隨便挑選幾個受封就是了!”

城隍神見普善和尚發怒,頓時戰戰兢兢不敢再多說。

“你去把記載江寧縣治下所有百姓生辰的戶籍冊子拿來!凡事都要做兩手準備,若那老君觀實在繞不開,我好尋三十六個命格純陰的小兒生祭了,自己打通陰陽通道!”

城隍神聞聽此言,頓時嚇得腿腳發軟,差點一下坐在地上,麵如土色,口齒哆嗦地道:“大師……此事還是再考慮一二……這動靜太大,肯定要被文丞相察覺……到時候小神就要魂飛魄散了……”

普善和尚早已陷入魔障,哪裏會在意這些?不過還是誆騙道:“我到時候去別處行法,文丞相查不到你頭上!”

“再者說了,我圓覺寺中護法僧兵眾多,還護不住你麽?”

江寧城隍依舊心裏不踏實,隻不過他被貪欲蒙蔽了清明,早上了賊船,已經無法回頭了。

張牧之回到道觀的時候,兩隻小獸剛好醒了過來。

“你們兩個昨天受了驚嚇,今日不必背誦神咒了,自去山林裏耍吧!”

“好耶!”兩隻小獸一起歡呼,然後鑽入草木之中消失不見。

“呸呸呸!不是去赴宴嘛?怎地弄了一身臭氣回來?”長明仙子現身,忍不住大叫。

張牧之尷尬笑道:“宴席結束後我去除魔,出了些變故……”

然而長明仙子卻不聽解釋,火光一閃,消失不見。

張牧之從井裏打了淨水,洗刷幹淨換了衣服,拜過靈官和老君,又對著蓮花燈盞賠禮,說了許多好話,長明仙子才再度現身。

張牧之大致說了昨夜的經曆,長明仙子對什麽仙官、夜宴、除魔之事並不關心,反而神情慎重的問道:“虛靖天師讓你煉化祖遺都功印?”

“此印來頭太大,除了祖天師外,曆代天師都不曾以法力祭練,上界讓你行此事,可見是真的要天地大變了!”長明仙子見張牧之點頭,忍不住感慨道。

“是啊!”張牧之心中有些惶恐,同時又有些躍躍欲試的情緒。

長明仙子又問起煉度法兵之事:“我原本以為你要尋幾個英魂,煉度為丁甲神護身,怎地看你的意思是想要煉度出一支大軍出來?”

張牧之解釋道:“六丁六甲乃我道門護法神將,想來並不會像普通天兵一樣因我的身份而桀驁難馴,故而我欲設法壇召請六丁六甲分神下降,也能省些功夫。”

“天地大變來臨,唯有手握一直聽我指揮的大軍,才能從容應對。”

長明仙子點頭:“你這想法自是極好,但無論是煉度大軍,還是後期養兵,都需要浩瀚的香火之力,我們這老君觀哪裏供得起?”

張牧之心中早有定計:“前期煉度所用香火,隻能想辦法籌借!”

“等到我有大軍在手,那養兵的香火,隻能去搶了,目標都是現成的!”

長明仙子心中明了,張牧之定然是已經掌握了江寧城隍的罪證,也就不再多說,隻是問:“搶劫之事,也要先成軍才行,那煉度所用的香火也不是小數目,你準備去哪裏籌借?”

張牧之卻不說話,反把目光看向道觀大門後的靈官殿。

饒是長明仙子活了幾千年,也被張牧之大膽的想法驚掉了下巴:

“你……從來都是人燒香,哪裏有反朝神仙借香火的?小心王靈官發雷劈死你!”

張牧之哈哈笑道:“靈官爺方方闡教,處處開壇,哪裏會這般小氣?從手指縫裏漏出一點兒香火,都夠我練兵所用了!”

長明仙子搖頭道:“王靈官若是不搭理你,看你如何籌借!”

張牧之停下笑聲:“所以我準備先祭練了都功印,再去尋靈官爺說話!”

長明仙子以手扶額,有點懷疑前些時日,靈官顯聖護佑這個小道士時是不是昏了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