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旌旗十萬斬閻羅 中
幾位君王都受了張牧之的人情,才沒有在業鏡金光下出醜。
故而張牧之開口讓酆都大帝麾下法官處置李善長時,其他幾位君王也樂得幫襯幾句。
牆倒眾人推,這是自古不破的真理,更何況這李善長行事做派一直和他們不是一路。
坐在鍾馗旁邊的王炎午忍不住心生感慨:“原本指望小天師以龍虎山傳人的身份發難,不料如今卻是十位君王一起出聲,這意義便不同了。”
“從君王到百姓都視李善長為邪神,逆王,縱使他背後真有哪個大帝做靠山,也不能為其出頭。”
王炎午念頭剛落,就聽上方左側王座之上,身穿黑袍,麵容肅穆的王棲霞開口道:
“我等諸神顯聖,既然領受眾生香火供奉,便是要秉持正念,約束德行,行大功於天地,倡善念於陰陽。”
“故而上界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以無量法力降下分神,化生酆都大帝主掌幽冥世界,建立十殿陰司,分封諸王,令其各安本位,運轉生死輪回之事。”
“然眾神亦是有情眾生,雖有業鏡高懸,也不能令陰司君王私心盡去,故而酆都大帝定下森嚴律法,曰《北陰酆都太玄製魔黑律靈書》,用來約束我等言行,令去惡存善,正道昌隆。”
“今有第五殿上任君王李善長,涉嫌貪贓枉法之事,致使善惡報應不得彰顯,陰陽兩界無數黎民深受其害,本法官帶麾下陰差已經查明,其罪確鑿,正可依律量刑。”
“如今上界紫微大帝座下天蓬元帥也在關注此間,若本法官斷案時有絲毫徇私之處,爾等可向天蓬元帥申訴!”
王棲霞說著自王座上起身,朝正北方行禮。
殿中諸位君王、陰神,包括關元帥、鍾馗亦站起來朝北方躬身:“見過天蓬元帥!”
眾神落座,王棲霞道:“帶罪王李善長上殿!”,隨即身後佐官將命令大聲朝殿外喊出。
片刻後,有一名陰差躬著身子走進大殿,雙手捧著那個漆黑的小鍾跪地稟告:“罪王李善長帶到!”
王棲霞在王座上伸手一指,那陰差手中小鍾飛起,變成丈餘高下,落在地上發出“咣!”一聲巨響。
陰差朝殿中各位大神躬身後退出殿外,王棲霞伸手一招,漆黑的大鍾飛快縮小,隨後飛入袖中消失不見,原地現出一位跪著的身影,正是原本的第五殿君王李善長。
李善長此時仍未被下旨革職,故而依舊穿著黑色袞服,頭戴冠冕,身上被一道黑色的繩索綁的結實,無法調用自家法力,隻能低頭跪在那裏。
“罪王李善長!你貪婪無度,放縱手下酷吏勒索陰陽兩界黎民,將所得香火、財貨以作私用,如今本法官當麵,你可認罪否?”王棲霞沉聲道。
李善長沉默片刻,自知今日難得善終,索性便硬氣起來:“寡人身為地府君王,事情既然作下,豈有不認之理?”
殿中坐著的鍾馗忍不住開口嘲諷:“呦嗬?這姓李的平日壞事做盡,估計連心肺都是臭的,如今死到臨頭,倒是難得有點擔當!”
李善長抬頭望向鍾馗,怒斥道:“鍾馗!你當年曾做過地府判官,就算如今這降魔大將軍之位,論品階也不能入眼,哪裏來的底氣敢在寡人麵前無禮?”
鍾馗聞言,一張黑臉頓時被氣得發紫,臉上胡須亂抖:
“你個貪婪無恥的鳥閻王!搜刮了如此多的香火也證不了純陽的廢物,敢在我麵前叫囂?當我不敢打你?!”說著便從座位上站起來,擼起袖子就要來揍李善長。
如今殿中端坐的各路大神,未將魂體煉至陰極陽生者,也就李善長和王炎午,當然,小道士追求仙道,走性命雙修之路,同這些隻煉魂體的神靈不是一類。
李善長就算沒有被綁著也打不過鍾馗這等混不吝,更勿論如今無法動用法力,於是心中發虛,強自道:“大法官和關元帥麵前,你難道還敢對寡人動手不成?”
鍾馗活動下手腕:“你個潑才看我敢不敢揍你!”說著就要動手。
上方端坐的關元帥怒斥:“鍾馗!還不快回去坐下,怎地在眾神麵前犯渾!”
鍾馗眼神凶狠地瞪了李善長一下,舉起拳頭晃了晃:“真當自己還是陰司君王?你且看看這大殿上,可有你的座位?”
李善長直到現在依舊有恃無恐,正是因為酆都大帝已經閉關,無人能下旨將他的王位罷黜,聞聽鍾馗的言語後抬頭往正前方台階上望去。
殿中關元帥、大法官王棲霞,包括下方各位都知曉,報應王若想威震幽冥世界,這雙王之戰便無法避免,於是眾神都不說話,靜看張牧之如何應對。
正中王座上張牧之見下方李善長抬頭望來,輕笑道:“本王而今順應民意,擔當第五殿君王之位,李善長!你有何話說?”
身為王者,自無需再遮遮掩掩,小道士運轉蟄龍法將自家氣運、法力都顯露出來,修為也就是剛煉成陰神不久的樣子,法力倒是精純,卻還談不上深厚。
張牧之坐在主位上,坦坦****麵對下方跪著的李善長。
李善長自然能看清張牧之頭頂紫色氣運祥雲,亦能感知小道士的修為境界,於是出言譏笑:
“爾不過陽間一稚童,倚仗祖宗餘蔭得了幾分氣運,趁我在王府修養時興亂兵占我國土,殺我臣民,如此賊寇行徑,有何臉麵擔當陰司君王之位?”
“地府十殿君王名號都是酆都大帝欽定,你那報應王之稱,更是不倫不類,難登大雅之堂,如今高居王座豈非沐猴而冠?還是快快下來跪地乞命,或能不使祖宗蒙羞!”
這話說得極不入耳,張牧之卻不惱怒,隻是笑道:“如今我為君王,你為囚犯,與你做口舌之爭便是辱沒了本王身份,你要怎地,直說便是!”
李善長見這小道士居然不和他爭執,頓時覺得好似一拳打在空處,心中難受無比,遲疑了一下,不再搭理張牧之,反而朝王棲霞拜道:
“罪臣自知今日難得善終,乞求大法官準許罪臣同這竊居王位的小賊見個生死,以全罪臣身為君王的顏麵。”
王棲霞轉頭問一旁的張牧之:“報應王覺得如何!”
張牧之笑道:“這偽王既要自尋死路,本王自無不應之理,正可借此事叫幽冥眾生知曉本王手段!”
王棲霞點了點頭,手中捏個法訣後朝前一指,李善長身上繩索自動脫落,化成一道黑煙飛入袖中:“既如此,你們兩個爭鬥便是,生死各安天命!”
殿中代文丞相前來的王炎午,以及上方王座後站立的錦瑟公主都忍不住顯出擔憂的表情。
張牧之倒是絲毫不慌:“爾不過一匹夫,能有多少手段,且施展出來,看我怎麽破了你的。”
“小兒狂妄!”李善長自地上起身,忍不住冷笑,說著便縱身而起飛到半空,張開大手變成利爪,朝王座上的張牧之抓來。
不愧是統治陰司悠久年月的萬鬼之王,這一出手又是含恨而發,聲勢十分浩大。
李善長周身裹挾著陰風煞氣,好似展開的黑色披風,其中又有無數猙獰鬼麵時隱時現,發出億萬鬼哭之聲。
此時殿中都是各路大神,自不將這些手段放在眼中,然張牧之修為畢竟淺薄,坐在王位上便覺得一股陰森寒意好似巨浪一般朝自己湧來。
李善長麵上黑氣彌漫,雙目中幽藍鬼火閃爍,利爪直抓而下,要將張牧之陰神拉出體外!
“果然厲害!”張牧之念動之間眉心天眼張開,一道金光飛出,瞬間在身前變化成一個體現金光的高大身影,右手攥成拳頭,一拳便打在李善長下巴上。
“嘭!”好似戳破了一個氣球,李善長整個身形被打爆成一團陰氣潰散,隨後又在大殿門口顯形而出,滿臉忌憚地看著小道士身前懸浮的高大身影。
三尊王座前站立著一位神聖,身高過丈,大袖飄飄,從上到下覆蓋著一層金光,眉梢眼角隱含威嚴,額頭正中一枚豎眼中閃爍光華,正是張牧之練成的報應王分身。
殿中各位大神都恍然大悟:“原來這報應王練成了如此分身,難怪心中有底氣,能和李善長正麵對抗!”
“這些刁民個個該殺!本王統治鬼國數萬年,他們始終心懷怨憤,你這逆賊才來半年,居然靠百姓願力修成如此分身!果真是命賤如蟻,死不足惜!”
李善長懸浮在正殿門口,麵上顯出怒意,同時伸手在背後黑氣中一抓,便將一柄狹長鋒利的長劍拿在手中,通體漆黑,閃爍著冷光,正是陰司閻羅王執掌的幽冥天子劍!
報應王分身開口,聲音如洪鍾大呂:“李賊豈不聞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之說!”隨後便欲取出桃木劍應敵。
“木劍敵不過那廝手中兵器,我助你一臂之力!”
張牧之耳邊響起長明仙子的聲音,隨後頭頂芙蓉冠中一道火光飛出,變成一個蓮花燈盞懸浮在小道士身前。
報應王分身將燈盞抓在手中,如同握住一個劍柄,燈芯處赤色火光突然暴漲,熊熊烈焰噴薄而出,凝聚成一柄手掌寬的火焰之劍。
這蓮花燈在張牧之手中隻能發出護體神光,或者飛出焰光燒殺幾個小鬼,到了報應王分身手中威能卻瞬間暴漲,滾滾炎熱之意在大殿中彌散開來。
“小賊受死!”李善長手持幽冥天子劍再次飛身而起,如同一道黑色風暴一般衝上前來。
報應王分身心中戰意升騰,大叫:“來得好!”同樣將身一躍來到半空,雙手持闊劍,好似抓著一柄大刀,掄圓了朝李善長頭頂直劈而下!
“當!”一聲巨大的金鐵撞擊聲響起,金光、火焰、陰氣、寒風從二人碰撞之處朝四麵散開。
殿中所有王座上都顯出神光,將各位大神連同身後的隨從一起守護在內。
兩道身影都沒了顧忌,各施手段在大殿中拚鬥起來。
李善長招式詭異莫測,鋒利的長劍好似毒蛇吐信,報應王雙手持劍,劈砍,橫掃,斜切,種種招式都是勢大力沉的路數,同李善長鬥得旗鼓相當。
一個是鬼神之體聚散無常,一個是念頭分身迅捷如電,二者宛若是一金一黑兩道電光,在大殿中騰挪、碰撞。
戰鬥的餘波四麵衝擊,殿中屏風、布幔都被攪成了碎片,如蝴蝶一般隨風飄**,所幸立柱、門牆等主體都設置了守護法陣,才沒被二人破壞。
兩人交手越來越快,兩道身影正騰挪至大殿右側一處角落裏,突然報應王分身招式一變,一手持劍使出招招精妙劍法,赤紅色劍刃舞動成一個光輪,朝李善長手中長劍絞殺而來。
“這廝搞什麽鬼!”李善長被對方招式變化打了個措手不及,連忙打起精神小心應付。
報應王分身趁對手不備,空出的左手捏個雷訣,朝李善長一指!
“哢嚓!”糾綸宮大殿中第一次響起雷霆之聲,一道磨盤大小的雷球砸落下來。
張牧之隻修成木、火兩種神雷,報應王分身亦能施展這兩種雷法,而且因法力深厚的原因,雷霆威力要比本尊施展時大得多。
李善長心中警鍾大震,顧不得再同報應王糾纏,身化一陣陰風朝側方躲避。
“轟隆!”雷霆轟入滾滾陰氣之中,縱使地上設置了法陣,依舊被神雷炸出一個磨盤大小的坑洞,破碎的地板隨泥土一起朝四麵亂飛。
幾個呼吸之後,大殿中風暴平息,李善長現身出來,頭上冠冕已經不見,左邊胳膊也被神雷炸飛,忍不住怒罵:“果然卑鄙!居然使這偷襲手段!”
報應王分身裹挾著火光金光瞬間撲來,同時額頭天眼張開,一道包含著雷霆和業火雙重威能的金光朝李善長臉上轟去。
“打架而已!囉嗦什麽廢話!”報應王分身嘲諷一句,手中闊劍亦橫斬而來。
李善長連忙再次化成陰風躲避,再現身時來到了報應王身後,被雷霆轟成飛灰的左手再次變化而出,掌中出現一個漆黑的光球,朝報應王分身背上扔了過去。
報應王分身維持揮劍橫斬的招式不變,整個身子一轉,燃燒著火焰的大劍便砍在那團黑球上:“你這點手段,焉能瞞得過我!”
“轟隆!”黑球炸開,散成滾滾黑色濃煙,其中又有無數惡鬼、骷髏、夜叉時隱時現,個個都是又凶又惡,口中發出刺穿耳膜的尖叫,一窩蜂似地朝報應王分身撲來,想要將對方撕碎吞吃。
報應王分身哈哈大笑:“魑魅魍魎,何足道哉!”隨後一振手中大劍,劍刃上燃燒的火焰頓時再次暴漲。
“轟!”來到近前的諸多魔怪都被火光燒成了灰,而後報應王分身又從口中吹出一陣大風。
風助火勢,滾滾烈焰將那團黑氣點燃,化成了一團好大的火雲朝李善長席卷而去,其中數不清的各種妖魔自然被燒殺個幹淨。
李善長抵擋不住烈焰威勢,連忙又化成一陣陰風:“不若去殺了這賊道士本尊,看這分身如何囂張!”
於是滾滾陰風便朝王座上的張牧之席卷而來,電光火石之間,李善長現身而出,手中幽冥鬼爪朝張牧之腦袋抓去:“逆賊!受死!”
張牧之正襟危坐,絲毫未顯驚慌之態,麵上反而有冷嘲的笑意。
“不好!”李善長雙目一縮,連忙後退,接著便看到麵前一道青色刀光劃過,自己的手掌瞬間就被切落了下來。
報應王分身也來到近前,大劍一揮朝李善長後頸上斬去。
“嘭!”李善長身形又散化成一道陰氣,躲過劍刃斬首,飛快地退到門口處。
“關元帥何其不公!居然暗助這逆賊!”李善長顯形而出,忍不住開口大叫。
關元帥手撫長髯,丹鳳眼中精光閃爍:“王者之爭當光明正大,莫做偷襲之事!”
李善長知曉有關元帥在此,想要斬殺張牧之本尊便成了奢望,於是發狠道:“好!不過一道化身,真當本王怕了不成!”說著將身一晃,肩頭又長出四肢胳膊和兩個腦袋,正是三頭六臂。
幽冥天子劍亦變成了六把,被李善長六條胳膊拿在手中,舞動成六個光輪,朝報應王分身殺來。
報應王分身站在張牧之前麵,冷笑道:“些許變化之道,當哪個不會似的!”說著眉心天眼射出兩道金光,落地化成兩尊雷帝。
一個是龍首人身,腹大如鼓,正是東方雷帝的模樣,一手捏法印,一手持著一條閃爍著銀白色雷光的軟鞭。
另一個是位須發皆紅的帝王,身著赤色袞服,頭戴帝冠,手中持著一個赤色的笏板。
加上報應王分身,正好是三尊法相,一擁而上朝三頭六臂的李善長殺去。
“居然還有這等變化!”張牧之本尊忍不住開口驚呼。
這些沒有肉身的陰神都是魂靈之體,能隨念顯化,李善長變作三頭六臂不足為異,張牧之驚呼的是報應王化身分出法力,變出雷帝法相的手段。
關元帥同虛靖先生關係匪淺,微笑著開口解釋:“虛靖先生所創五雷正法,修持到深處便有這等變化!”
“虛靖先生飛升之後,能將自家變化為雷祖形象,而後分化念頭變出五大雷帝護佑周身,仗之橫推整個雷部,雷部各大元帥無有不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