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一桶,遭遇算計,險喪命

莊子下山路上的草叢裏,蹲守不知多久的災民,聽見有馬車的響動,一股腦地竄出來,紛紛把他們攔住。

人肉賤於犬豕的時候。

人性和善良,隻會讓自己淪為他人腹中之肉。

擋在馬車跟前的這些人,眼中凶煞如狼,拎著手中的孩童,像是待價而沽的家禽,嘴裏那套話機械性地嘟囔。

早已說過千百遍。

“滾開!”

“若再攔著,把你們全殺了!”

隨著陳玄一聲令下,四個男人手中柴刀呈開山之勢。

若是再攔,定要血濺五步。

很快莊子上的人,聞聲而來,一列手持長刀的家丁,整齊地列隊跟前,打頭的人問道:“幾位可是要到莫家莊,商議事情?”

“正是。”

陳玄道:“煩請帶路!”

僅一門之隔,莫家莊內部與外麵兩處天地,莊內景象悠然,柳樹抽芽,白雲滌**,一派祥和。

“我是莫家莊的管事,請問幾位是買糧,還是商談其他生意?”

像陳玄他們這種小門小戶,自然是見不到大戶人家的主家。

陳玄不繞彎子,直接表明來意,“在下是永州城內孟老板介紹,前來購置一些粗糖。”

南北第一貨行的名頭,不用白不用。

若是單他自己少不得又要被人小看了去。

孟老板的名頭非常好用,管事一聽孟老板大名,表情立即和緩了許多,“孟老板介紹的人當得一壺好茶!那幾位裏麵請!”

莫家莊占地廣闊,莊子的主院修的亭台樓閣,九曲回廊,頗像那麽回事。

二狗和王善從沒來過這樣闊氣的地方。

兩隻眼睛不夠看地瞎瞅。

差點沒跟上腳步,被於煥之給一把揪了回來,“這會穩重點,別跌份。”

“哦哦……”

劉姥姥狗兒哥連連答應。

進入正廳的路上,陳玄與管事閑談中得知,莫家莊不光產出甜菜,更有糧食等,是實打實的永州城外第一莊。

“小哥,如此年輕就與孟老板做生意,來日必定無可限量。”

“管事謬讚了!”

正說著,麵前走過來幾人,紛紛都是一身陽光照耀下,閃著光的綾羅綢緞,比陳玄身上的高了不知多少個檔次。

不足十步遠的距離。

陳玄十分清楚地看見,為首的那名紫色衣袍的年輕人,從見到他那刻起,便皺起眉頭,眸中凝聚濃濃的厭惡之意。

行至一處岔路,管事朝那邊的人恭敬行了個禮。

兩邊的人分別走遠。

“周管事,小子冒昧。”進到待客偏廳,陳玄開口問,“敢問方才那幾人是何人?”

周管事沒多言,“那是莊子的東家和東家的客人。”

古來男人衣袍,以紫為貴,原主的記憶裏並沒有關於他的記憶。

他的厭惡到底因何而來?

“現下開春,沒有現成的甜菜,隻有莊子上熬製的粗糖。”周管事道:“價格比甜菜貴上兩成,一斤粗糖八十文,你要多少?”

粗糖過濾白糖,耗費半數。

陳玄給孟永財開出的價格,一兩銀子一斤,莫家莊這裏的粗糖,直接比永州城便宜了一倍還拐彎,永州城外如此凶險的路途,最好不走二遍。

若是拿貨太多,他兜裏的五十兩不夠,就隻能動用小妻子唐瑾沂的嫁妝了。

陳玄道:“那請問莊子上的存貨有多少?”

“有多少你要多少?”周管家驀地笑了,“年輕人,你可千萬不要托大啊!我莫家莊年產甜菜上數十萬斤,便是百斤出一斤粗糖,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便是孟老板,也不會一口全吃下的。”

一萬斤甜菜出百斤粗糖,數十萬斤,便是逼近千斤,也就是說,光粗糖這一項,莫家莊每年就能收入幾百兩銀子。

且,大戶人家的莊子,有幾個按律法繳稅的。

家奴長工都是自小豢養,祖輩打工,成本約等於淨剩,更何況還有糧食山貨等產出,這麽粗略一算,簡直富的流油。

“周管事說的是,但現下並非是秋收之後,粗糖出貨的時節。”陳玄道:“小子,自然沒那麽大的實力,吃下貴莊上的所有粗糖,隻是想問問去年的存貨還有多少。”

“若是有往年的粗糖存貨那當然更好了。”

“往年的你也要?”

周管事一聽,眼眸立即亮起來了,“往年剩下的成色可不好。”

白糖本就是過濾,往年陳貨粗糖是否發黃,與陳玄而言,並不重要,隻要沒發黴就成。

陳玄與周管家,來回拉鋸,最後以七十五文每斤,買了一百斤粗糖,莫家莊往年存貨粗糖,以每斤五十文七百斤全部購入。

一共花去不到四十三兩銀。

雖未動用唐瑾沂的嫁妝珠子,但回城以後,瓦罐木炭還得買,一百斤製糖的地方,家中也得擴建,少不得要弄個大棚子,錢一張手就沒。

五十兩銀子還沒熱乎兩天,就又不剩下啥了。

這讓陳玄很是蛋疼。

他們四人,在把陳年粗糖逐一查驗,撞上馬車後,周管家突然過來,笑眯眯地對陳玄道:“陳公子,路上不太平,就別趕夜路了,可在莊子上暫住一夜。”

官道上夜裏的凶險,陳玄他們很是體驗過一番。

周管家的建議,他們也沒推遲,便在莊子上住了下來。

“真在這兒住啊!”

狗兒哥興奮地靠過來,“那玄哥兒,他們晚上供不供飯,能不能有頓酒喝?”

“沒出息!”

陳玄笑罵,“就算莫家莊不供酒菜,回城之後我請你!”

“那可是說好了!”

於煥之也道:“我可是幾年都沒開葷了!可得好好喝一頓!”

“沒開葷?”

“你不是有媳婦?那還不夜夜開葷?”

短暫脫單的狗兒哥,明顯聽岔了。

到底是讀書人,言辭不想狗兒哥跟王善一樣粗鄙,於煥之道:“我並未碰她,夜裏也不住在一處,何來的開葷?”

“啊?不住在一塊?”

“為啥啊?”老早就跟田妮,拱被窩的王善連忙問道。

陳玄也詫異地看了過來。

於煥之麵露悵然,“她之前嫁過人,家人和孩子都在南邊逃難,見她不願,我也沒法勉強,等她在秀坊銀錢攢夠了,我會寫放妻書,讓她離開。”

“她說嫁過人就嫁過人啊!”

狗兒哥對女騙子格外敏感,“於哥,我跟你說,這些娘們沒一個好人,你可不能心軟,要不是你把她領回來,她還不定咋的呢。”

“該上炕就上炕,她要過後願意跑,那她隨便,咱爺們憑啥委屈自己?”

“再說吧……”於煥之說:“大丈夫何患無妻,我不遠行那些強迫之能,若如此,聖賢書豈非白讀。”

“於哥,你之前在府衙做文書?”

陳玄粗略記得,他是有秀才功名在身,在府衙做文書,好像是牽涉一樁大案子,才被定罪成為死囚。

“是在府衙做文書。”於煥之說。

“回去以後跟我詳細說說。”

莫家莊一隅而過的紫衣年輕人的眼神,總讓陳玄感到心裏不安,他有一種直覺,原主被栽贓的科舉舞弊案,根本沒完。

傍晚周管家給安排了頓十分豐盛的晚餐。

“玄哥兒,吃啊!你咋不吃?”

王善和狗兒哥吃了腮幫子溜鼓,“對啊,玄哥,你咋不吃,你嚐嚐這大肘子,味道可不比城裏的酒樓差。”

“嗯,你們多吃點。”

陳玄心有疑慮,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東西在等著他。

簡單果腹後,陳玄沒讓莊子管事給他們分別安排房間,而是要了一間帶大炕的房子,夜裏,他聽著身邊震天響的呼嚕聲,心下才稍稍安定一些。

第二天清早。

陳玄辭別周管家,車轍悠悠駛出山莊,令陳玄他們意外的是,昨日還意圖攔路的乞丐們,下山路上竟是一個沒見到。

“玄哥兒,你說,路上我撿個女的回去行不行?”

許是想到了,昨日裏被拎著售賣的女孩,狗兒哥滿腦袋**。

“不是你著什麽急!”

王善打趣道:“要是跟玄哥兒混好了,城裏姑娘一抓一大把,說不定,紅瀟樓的姑娘都能睡上,你還愁找不到生娃的媳婦?”

“紅瀟樓?”

提起城內最大的青樓,狗兒哥兩眼冒光,“那兒的姑娘可太漂亮了,尤其那個花魁何小金,那白,胸脯那大,這要是讓我睡上一宿,高低讓她肚子大起來。”

“出息!”

陳玄笑罵了句。

於煥之也道:“一點朱唇萬人嚐,供人娛樂的娼妓女子,哪能與良家女子相提並論,依我看,你不如……”

幾人邊走邊就二狗子的終身大事,開始對城裏各階層的女人展開討論。

這一路風平浪靜得過於順遂。

屬於軍人的直覺猛然驚醒。

“先停下。”

“玄哥兒怎麽了?”

陳玄觀察著滿是積骨的官道周圍,一切安靜得不像話,非但一個流民沒見到,道路兩旁的也聽不到半點風聲。

“走!往回走!”

一聲令下。

馬頭調轉。

“玄哥兒,還回莫家莊嗎?”

按照莫家莊與永州城的路程,雖然凶險,但他們昨日晚上便可以回去,周掌櫃卻熱情地將他們留宿了一夜,現在想來竟是處處蹊蹺。

他上山便報了永通南北貨行,孟永財,孟大老板的名頭。

看在他的麵子上,莫家莊定然不會叫他們幾個死在自己地盤。

但有了一夜的時間布置,兩城之間的路上,還不是想叫他們怎麽死就怎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