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那人臉對我笑
我關上了花灑,熱水從身上離開的那一刻,涼意無孔不入的襲來。
一瞬間,我有些佩服自己此時的淡定。
那道影子就這麽停在了浴室門口,本就磨砂的浴室玻璃門在熱氣的作用下更是模糊,隻能看到一團黑乎乎的影子。
到底是又撞邪了,還是又在做噩夢?
隨便吧,反正不管什麽,我都經曆過了。
我屏住呼吸,皮膚感覺到冰涼壓不住我心裏莫名燃燒的火氣,這浴室就這麽一點兒大,隻要我伸手,就可以拉開浴室門。
而我確實也這麽做了,我猛地一下拉開門,外麵的涼氣鋪麵湧進來,激得我猛烈一哆嗦,渾身皮肉都收緊了。
浴室外麵什麽都沒有,就是因為沒有開燈而黑漆漆的衛生間。
我的視線定定地掃過一堆堆雜物跟一個個角落,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很疼,也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寒冷跟臉上的疼痛徹底激怒了我,我衝著衛生間裏大喊了一聲,
“到底還有完沒完!為什麽總是纏著我!”
回應我的,連句回聲都沒有。
我抬腿就像邁出去,這會兒才反應過來我光著身子,身上還滿是濕漉漉的水漬。
那毛巾胡亂擦了擦自己,我披上衣服就衝出浴室,繼而又衝出衛生間。
到底是什麽東西?到底是什麽!
這個想法在我的內心迅速膨脹,使得我一時間都沒有發現自己的情緒好像陷入了一種癲狂。
那東西像是為了激怒我,在走廊裏留下了聲響越來越沉重的腳步聲,我一路追出去,雖然眼前什麽東西都沒有看到,但就是感覺它近在咫尺。
在腳步聲消失的前一刻,我伸手隻抓住了一片虛空。
小樓裏竟然到處已經熄了燈,明明我進浴室之前,起碼客廳跟走廊還是有燈亮著的。
是爺爺關了燈嗎?
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的中段,我知道身邊是一扇沒有窗簾的窗戶,此刻因為大雨,月光都羞澀的藏了起來,幾乎沒有一絲光亮能照進來。
雙手攥緊,我深呼吸著,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喘息聲是多麽急促又沉重。
腳步聲就這麽消失了,跟之前一樣毫無征兆。
之前好歹是把我引到樓上,引到了我爸生前的房間之前,那這次又是為了什麽?
難道是……
我扭動冰涼僵硬的脖子,看向了身邊唯一的東西——那扇黑得找不著邊際的窗戶。
我能聽見外麵嘩啦嘩啦的大雨聲,城市裏不會出現這麽大的雨,我肯定自己從來沒經曆過這樣的大雨。
但恍惚的記憶中,卻總覺得這急促狂躁的大雨聲曾經出現在我生命中過。
夏天的大雨總是伴隨著雷暴,冥冥中,我感覺這裏應該有一道雷聲。
老天爺高高地掛在天上,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幾乎在我出現這個想法的同時,一道亮如白晝的閃電就劈了下來,透過窗子蠻橫地晃進我的眼睛。
緊隨閃電而來的,就是轟隆的雷聲,巨大而悠長。
剛剛洗過一個熱水澡的我,渾身冰涼的定在了這場雷聲裏,因為在剛剛閃電亮起的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了窗外那一張慘白憔悴的臉。
那是我從未真正見過麵的父親,他被暴雨衝刷去了所有意氣風發,隻留下一個淒慘的笑臉。
“小飛?”
“小飛!”
我失控地大叫起來,周圍的每一絲空氣似乎都充滿了危險,恐懼像是暴雨夜的寒意一般霸道的侵入我的每個毛孔,牢牢的附著在我的骨頭上,滲入骨髓。
“啊!不要!不要!”
“不要叫我!不要對我笑!”
“小飛!”
“小飛你怎麽了!”
我倉皇的往後退,碰到了一個堅硬冰冷的輪子,緊接著我就被人一邊喊著名字,一邊撈了起來。
“沒事,不要怕,打雷而已不要怕!”
爺爺緊緊的抱住我,這麽幹癟瘦小,還坐在輪椅上的老頭想抱住一個胡亂踢蹬掙紮的我屬實不容易,以至於他不得不拔高聲音安撫我,嗓音幾乎破聲。
在黑暗中抓住爺爺肩膀,感受到來自活人的體溫,我才稍稍恢複神誌。
“別怕,我去開燈。”
此刻的爺爺,語氣是從沒有過的溫柔。
“不,不要……”
我一開口,聲音是意料之中的顫抖,
“別走爺爺,我害怕……”
爺爺伸手撫了撫我的脊梁,“那好,你平複一下。”
我深呼吸著,理智完全回來的時候,也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實在是太過分了,於是深吸一口氣,抬手揉搓了一下自己冰涼的臉頰,
“我沒事兒了,我去開燈吧。”
“你能找到地方嗎?”
爺爺的擔憂地問我。
雖然我從來沒有親手控製過這條走廊裏的電燈開關,但白天的時候我也注意到過它在什麽地方。
這種時候,我媽從小逼著我吃胡蘿卜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我的視力雖然也沒說多好,但是在黑夜裏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
我摸到了牆壁上的電燈開關,“啪”的一聲摁下去,走廊瞬間亮起了暖黃色的燈光。
爺爺沒有穿襯衫,隻穿著一件老年人常穿的那種背心式的睡衣,坐在輪椅上的動作也歪歪扭扭的,好像是聽見了我的喊聲,匆匆忙忙就跑了出來。
“我聽見你似乎在浴室裏跟什麽人在喊,所以就想著出來看看你。”
感受到我頭來的目光,爺爺率先開口解釋。
原來我在浴室裏喊的時候,爺爺就聽到了。
“我,我……”
我喉嚨幹澀,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要是爺爺隻聽見了我在走廊裏的聲音,我還能狡辯一下是被雷聲嚇到了。
看著我驚魂未定的神色,爺爺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那天晚上說的那個腳步聲,又出現了?”
我咬著嘴唇,齒間幾乎出現血腥味,
“嗯。”
“不管是腳步聲,還有影子。”
“什麽影子?”
“人影,”我抖著嘴唇開口,“在浴室門口,還有……”
我說著,眼神瞟向窗外,失去了閃電的照亮,外麵隻剩下黑暗。
“……還有窗戶外麵,能看見……臉。”
“臉?”
爺爺緊皺眉頭沉下來臉色,
“是什麽人?”
“是……”
我嘴皮子上像是掛了兩個秤砣,這會兒想張開還真不容易,
“……是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