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如果靈魂不曾說

“呃,你們一個一個來,奶奶年紀大了,腦子反應不過來。”

薑奶奶擺著手叫停了我們。

我跟童燕燕互相對視一眼,還是我首先選擇妥協,

“你先說吧。”

“啊不不不,還是你先問吧,這畢竟是你的問題。”

這個丫頭,這時候竟然跟我客氣起來了!

“所以商量好了嗎?”薑奶奶瞧著我們問。

“呃,這,這……”

我想了想,改口問了剛才童燕燕問的那個問題。

“薑奶奶,聽說當年我父親葬禮的時候,你也在現場,當時發生了什麽,能告訴我嗎?”

薑奶奶聽完我的問題,像是在回憶一樣的沉默了一會兒,才歎著氣開口,但並沒有直接回答,

“聽說當年,你爺爺遷怒你媽,連你都不顧了,把你媽從家裏趕了出去,你既然知道這事兒,心裏是係著個疙瘩的,對吧?”

薑奶奶的反問,我沒法否認,雖然當時我還沒有出生,但我做不到完全不在乎當年這件事。

明明離世的是我的親生父親,是我媽這輩子最愛的男人,也是跟我們娘倆關係最深的一個男人,為什麽要因為子虛烏有的一個結論,把我父親的死遷怒於一個絕望近乎崩潰的女人跟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雖然我也這些日子也能跟爺爺正常相處,甚至對比家裏的其他人,對爺爺感覺還更親近一些。

但每當這件事被提起擺在明麵上,我心中確實有一個疙瘩硌得我生疼。

薑奶奶應該是從我的表情中看出了我的默認,神情變得有些無奈,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孩子,你誤會了,我師傅當年其實不是這個意思。”

啊?什麽?

我疑惑的抬起頭,對上薑奶奶因為蒼老而有些渾濁的眼睛。

“雖然我不知道我師傅當初為什麽說出那樣的話,但我可以保證她的意思確實不是針對你們娘倆。”

跟我想象中高深莫測又邪乎異常的神婆不同,其實薑奶奶的師傅是個比她還要接地氣兒的親切老太太。

有人需要的時候,她是驅邪招魂的神婆,平常生活中,她就是個再平常不過的老太太,下地幹農活,在家挑水劈柴,洗衣做飯。

她還懂一些中醫知識,以前遠近的街坊鄉親有個什麽頭疼腦熱大病小災都會請她,尤其是一些女人,都習慣請她看婦科方麵的疾病。

所以當時她去了我爺爺,隻看了我媽一眼,就準確的看出她已經有了身孕,甚至說對了月份。

當時我媽才剛剛有孕,身形沒有很大的變化,她走出去一般人還真看不出來。

據我媽回憶,神婆跟我媽聊了幾乎,非常親切的叮囑了她一些孕早期的注意事項,尤其是現在經曆這種事情,更是好言勸我媽千萬要穩住情緒,要以自己的身體情況為重。

反正,在法事開始之前,神婆跟我的相處不僅說是很融洽,甚至可以說是非常親切。

之後就是在我爺爺的指引下,神婆跟薑奶奶去了靈堂,開始正式引魂法事。

當時薑奶奶才剛剛成為神婆的徒弟,會的東西不多,基本幫不上什麽忙,隻能在一幫充當一下收拾東西的助手。

神婆聽說是小時候被路過的大師點化過,所以她有一個請仙上身的絕技,但這次我爺爺請她來隻是安撫亡魂,所以本來是用不上這個技能的。

但神婆在擺好了香案,點燃香燭紙錢開始念念有詞後,在她身邊離她最近的薑奶奶清楚的看到她的表情越變越不對。

以薑奶奶對師傅的了解,她這明明是被上身之後的反應。

但不知道是哪路的神仙上了她的身,跟往常不同,出了神情之外,她沒有變出其它任何的異常。

薑奶奶當時嚇得不敢說話,所以其他人也沒有察覺到神婆的異常。

直到神婆突然在香案前抬起頭,愣愣地轉身看向我爺爺,用比她平常說話要粗一些的嗓音對我爺爺說,

“你兒子不是因為意外死的。”

她這話自然像是一滴冷水落進沸騰的油鍋裏,霎時間靈堂裏全是倒抽涼氣的聲音,小聲的議論聲也紛紛響起。

畢竟當天是我爸的葬禮,不僅有我們家人在場,很多親朋也是聽了消息而來。

神婆像是沒有聽見議論聲,又繼續說下去,語氣沒有一絲起伏,

“他是被害死的,這個人就是你們家裏。”

好嘛,如果說第一句話像是一滴涼水進了油鍋,那這句話就像是在熱油裏麵直接潑了一整瓢涼水,整個靈堂裏直接就炸鍋了!

我媽當時聽了這話,身體搖搖欲墜幾乎要暈過去,混亂的靈堂被我二叔跟三叔大喊著控製了好久,才徹底安靜下來。

那麽這個時候,我爺爺在做什麽呢?

我看著薑奶奶問,

“那,當時我爺爺什麽反應,他有什麽什麽嗎?”

薑奶奶搖了搖頭,“當時你爺爺什麽都沒說,不過臉色挺不好看的。”

而且後來,薑奶奶看我媽身體不對,就趕忙過去照顧她,沒有注意到之後我爺爺是一副什麽樣的神情。

不過她能確定,我爺爺全程什麽都沒說,在人群亂起來之後,他也沒有站出來主持場麵。

他似乎就一直沉默地看著神婆,像是要從她身上看出什麽端倪。

可神婆自從說完這兩句話,就重新跪回了香案前。

人群的騷亂製止住,薑奶奶把我媽扶到房間裏,找了個椅子坐下,再返回靈堂的時候,她發現香案上的蠟燭跟香火都滅了,隻有火盆裏的紙錢還在燃燒著。

輕飄飄的紙錢燒過之後會化成質量很輕的片片黑灰,說來也是邪乎,在紙錢完全燒盡的那一刻,憑空裏刮起一陣不大不小的風,風的力度正好夠吹翻火盆。

火盆翻倒,裏麵成片的黑灰被風卷起來,直到在天邊消失的無影無蹤。

“孩兒,既然你來問,說明你是相信這個的,我敢肯定的告訴你,當時說出那兩句話來的人,絕對不是我師傅。”

如果不是她本人的意願說出這些話,那難道是有誰的靈魂附在了她身上?

當時可是葬禮中的靈堂,這個靈魂……

我看著薑奶奶,她果然說出了我心裏的答案,

“孩子,那可能,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