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真正的禁忌

所以隻能在鏡子裏出現這個前提,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蘇念晨幾步走上前去,一把扯開劉鬆嘴裏塞著的布:“說!你是怎麽害死她的!”

這句話直刺了他心裏的恐懼。他先前的憤怒已經完全被恐懼蓋過,此刻被這樣質問,結結巴巴地就要反駁:“你,你胡說!胡說!我沒有害死她!我沒有……”

蘇念晨厲聲打斷他:“別狡辯了!你再否認,我們都得死在這裏!”目前他們急需鬼的信息來破局,而此刻的知情者,隻有劉鬆一人!

“告訴我,”她盯著對方發抖躲閃的眼睛,“夏時霓究竟為什麽自殺?”

這個名字一出口,劉鬆瞳孔一縮。他那張麵無血色的臉上出現了極度恐慌的神色,仍隻是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突然,一隻冰涼的手搭上了他的脖頸。他慘叫一聲,隨即抬頭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睛。

陸離正低頭俯視著他,語氣毫無溫度:“現在不說,下次就沒人救你了。或者說……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他語氣淡淡:“反正鬼的目標不是我們,說不定幫它殺了你,它還能放我們一馬呢。”

劉鬆重重咽了一口唾液。這個人平靜的表情讓他覺得,這一定是他做得出來的事!

他閉上了眼睛。幾秒後,他終於認命般的開口:“事情就發生在一個月前……她,她,我們倆出現了一些……財務情況。我,我,我是真的很缺錢,所以趁著她睡著……偷拍了她的照片去裸貸……“

蘇念晨捏緊了拳頭。

“……她,她發現以後要和我分手,讓我一定要按時還債。我,我確實是打算還債的!隻是,那邊要的利息實在是太高了!最後她就……被那群討債的人找上了。“劉鬆不敢看二人的眼睛,他敘述的聲音越來越小,“她打電話叫我過去一個巷子,我也確實去了。隻是過去了以後……他們人真的太多了!手上又都拿著棍棒!我隻看了一眼……我逃走了。”

蘇念晨冷冷地說:“我明白了。你當著她的麵,把她扔給了一群混混,然後跑了。”

劉鬆木然地看著前方,嘴中呢喃:“我沒有直接害她……正常人看到都會跑的……不是我的錯……”

“人渣。”蘇念晨鄙夷地罵了一句。

陸離此刻卻是在思考。蘇念晨說過,鬼的特性和它的死法有關。所以,這時詢問鬼的死法才顯得尤其重要。

可是——為什麽偏偏是鏡像?這個故事和鏡子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關鍵不是鏡子,那是什麽……

突然,蘇念晨臉色一變:“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陸離回過神。房間裏的確彌漫著一股怪味,好像是刺鼻的煙味……

蘇念晨想到了什麽。她跑到門前,一把拉開了房間門。

隨著門的打開——一股帶著高溫的刺鼻煙味,洶湧著衝入房間!

“是火!已經燒到樓道上了!”她急切地回頭。

酒店樓道裏此刻一片橙紅的火光!

那火似乎是從一樓燒起來的,洶湧的火焰從兩側的樓梯直竄上來。紅色的火苗觸碰到二樓樓道的地毯,張牙舞爪地把那纖維迅速化作一團扭曲的黑色殘渣。蘇念晨絕望地看見,猙獰的火舌已然吞沒了兩側的逃生通道:“鬼應該是用什麽引燃了一樓廚房的燃氣……已經沒辦法下樓了!”

陸離返身走到窗戶處,用力掰把手——意料之中,完全鎖死了。之前在宿舍樓也是這樣,看來這就是蘇念晨說的,半界在用法術打破之前是無法離開的。

“陸離!”蘇念晨的聲音前所未有的驚慌,“在這裏被燒死的話……就是真的死了!”

冷靜,要冷靜下來思考。陸離靜默地站在窗前,腦中梳理著目前已有的線索。他回過身來——蘇念晨退回了房間內,正背對著他注視著門外的火勢。劉鬆坐在那裏,張著嘴毫無反應地呆望著前方。他們三個的前麵是那個鏡子——鏡子裏依舊隻有三人的鏡像。

“陸離,你還記得我關於媒介的說法嗎?”蘇念晨的腦子此時也在飛速地轉著,“我之前說,媒介是雙方接觸的橋梁,切斷媒介是最簡單的打破半界的方法。但如果無法做到,媒介也是找到鬼弱點的關鍵線索——這次的媒介可能並非鏡子。”

不是鏡子,那是什麽?

為什麽夏時霓隻能讓劉鬆見鬼,卻遲遲無法傷害到他?

有什麽限製……一定有什麽媒介,是劉鬆還沒有觸發的。

為什麽要讓劉鬆在鏡子裏看見自己?為什麽鬼出現時,它盯著的不是人,而是正前方的鏡像?

突然,陸離想到了什麽。沒錯!不是鏡子,而是……!

那個答案出現在他腦海的一瞬間,陸離感到肩膀一沉!

感到背後一陣寒氣,蘇念晨下意識地想要回頭——

“別動!”陸離出聲。她怔了一下——這是她第一次聽見陸離情緒這麽強烈的聲音。她立刻止住了動作,轉而向前麵的鏡子裏看去……

這一眼,她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鏡子裏她看見,那個麵目全非的女鬼,此刻正緊貼著陸離的後背,雙手伸向前——就這樣掛在了他的脖子上。

關鍵不是鏡子,而是……

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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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離一直覺得,自己不太正常——好像在感情上,他淡薄得不像個人類。

好像沒有什麽事能引起他強烈的情緒波動。大部分時候,他覺得自己好像隻是暫住在一個血肉製造的軀殼裏。這軀殼和內裏的靈魂割裂,外界的變化很難穿透觸及到他。

可就在此刻,當那雙冰冷的死人的雙臂從背後環住他時——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悸動。

好像被攥住的是他的心髒。

屍體裹挾的寒氣從後方襲來,雞皮疙瘩就這樣一路從後脖子的皮膚炸開到天靈蓋。他的瞳孔放大,呼吸變得急促,組成他軀殼的血肉第一次如此一致地產生了巨大的反應。

說來也奇怪,陸離以為在這麽多次夢遊自殺的經曆後,他早就已然遲鈍了。可是這時,他清晰地感覺到全身的細胞都在傳達著一個信息:

他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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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蘇念晨的腦海裏也響起了同樣的聲音:他們都會死在這裏。

她盯著鏡子裏的情景。從女鬼出現的那一刻,她就慢陸離一步想明白了:他們從一開始就錯了,這個鬼接觸人的途徑根本不是鏡子。從頭至尾,它都緊挨在他們的背後!

接觸成立的條件不是鏡子,而是回頭!

陸離首先想通了這一點,意識到了它的存在。於是——感受到威脅的女鬼,決定率先對他下手。

蘇念晨在心裏懊惱。她早就應該想到的!她有爺爺的眼鏡,陸離有見鬼的體質,按理來說,如果鬼就在鏡子裏,那麽它絕對不會消失。他們看不見它的原因隻有一個:從始至終,他們並沒有回頭去看!

這時——趴在陸離背上的女鬼有了動作。

她那雙沾滿鮮血的蒼白的手,慢慢地摸上了陸離的臉頰!

蘇念晨腦中瞬間閃過:不能回頭,他絕對不能回頭!回頭就是那鬼動手的禁忌,一旦回頭……就是死亡的結局!

蘇念晨聽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她睜大了眼睛——

鏡子裏,女鬼臉上沾滿血汙的肌肉蠕動起來,它那殘存的嘴角,彎曲出了一個詭異至極的笑容。它的手環抱住了陸離的頭……

蘇念晨絕望地閉上了眼。事到如今,即便知道不能回頭,也已經遲了。

她已經想象到了——下一秒,女鬼會把陸離的頭硬生生掰轉,逼迫他看向自己!

他已經……必死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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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對死亡的時候,每個人會有截然不同的反應。

此刻,蘇念晨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自己這樣堅持要在這樣毫無把握的情況下進入半界,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一開始,她說是為了救人。被揭穿後,她說是為了找到真相。可真的是這樣的嗎?

自從發現了爺爺留下的筆記開始,她就開始探索這些陰陽鬼怪的事情。她的膽子並不小,也有著足夠的學習能力和毅力,因此,她憑借著那筆記中的隻言片語,拚湊出了一個隱約的,新世界的大門。

但高中的那件事,早就讓她意識到了——她再努力,掌握的理論越多,那些隱秘古怪的世界都永遠遙遠,像是和她隔著一層難以看清的霧。身為人類,她永遠沒辦法跨過的霧。

啊,是了。她為什麽要持續接近那些靈異事件?

她知道答案,一直都知道:她對這霧感到極度的不爽。

爺爺也好,那個世界也好——為什麽不告訴她,為什麽無法靠近,為什麽永遠把她排除在外?

她很不爽,所以,她想靠得更近一點……哪怕拿性命冒險也無所謂。恰恰相反,這些危險的事件讓她切實地感受到活著。

那麽陸離呢?

這個剛和她認識不久的人,居然真的就相信了她的話願意跟過來。在天台上的時候也是,在澡堂的時候也是——他好像,也經常拿自己的性命冒險。

就像,並不在乎死亡一樣。

惡鬼隨時就會擰斷他的脖頸,光是想象,她就已經雙腿發軟——可在這種時刻,她居然荒謬地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此刻正被鬼抱著的陸離,會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