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存活者

何子風立刻掙紮起來,而陸離也沒有怠慢地加大了按著他頭的力度,同時抬腿壓在他脫臼的右手上,讓他的刀終於貼在了地麵。

那刀在他的右臂上留下了極深的傷口,此刻血流如注。嘶……陸離痛得倒吸冷氣:“你這個瘋子,果然是個不計後果的亡命之徒……”

陸離還是低估了何子風。這句話剛說完,隻聽見身下被自己壓著的胳膊哢嚓一聲。他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這個瘋子竟然生生讓自己的手臂脫了臼!

手臂脫臼的疼痛沒有讓何子風發出一點聲音,他無視受傷的肩膀,手中的刀以離奇的角度再次發起攻擊!

這樣拚命的攻勢讓陸離不得不側身躲閃,壓製的動作略微的鬆弛。僅這片刻的鬆力,何子風立刻從身下暴起。那四肢細長的身軀竟然蘊藏著驚人的爆發力,一眨眼功夫,陸離就被身下的力氣掀翻——何子風掐著脖子將其按倒在地!

不過瞬息之間,二人的位置就發生了對調!

何子風用沒有握刀的左手抵住了陸離的喉嚨,維持著令人不適又可以呼吸的力道。他扭動了一下右邊肩膀,習以為常地將脫臼的手臂複位。那雙灰黑色的眼睛冷漠地盯住地上的陸離,何子風一字一頓地開口:

“你最好解釋一下這怎麽回事,陸離。”

他的聲音再無之前刻意誇大的戲謔調笑,是全然冰冷的殺意!

冷汗從陸離的脊背冒出來。那抵著他脖子的力道隨時可能加大,現在開始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極度的緊張之下,他竟感到了一絲可笑:好像每一次遊戲,自己都會經曆這樣瀕死的處境。

他的麵上依然平靜,漆黑的眼睛裏不見慌亂:“是我賭贏了。按照約定,你不能再殺我了。難道你要違背約定?”

雖然表麵鎮定,但他的心跳實際上前所未有的快。他確實是低估了何子風——這個人的身體靈活程度簡直遠超正常人,甚至還能熟練地讓肩膀脫臼來脫困。而自己雖然訓練了幾個月,可在格鬥上依舊隻能算個菜鳥,在真正的練家子麵前毫無還手之力。

局麵對他非常不利。手臂受傷又受製於人,他現在唯一的希望竟然是期待一個瘋子會信守諾言。

何子風手中冰涼的刀刃“嗖”地貼上了他的臉頰。壓在身上的人俯下身體,那張因憤怒而表情扭曲的臉靠到和陸離流血的鼻尖僅有十厘米的距離,充滿殺意的眼神放大倒映在陸離的瞳孔內——就像猛獸盯緊了他的獵物!

“我勸你不要跟我油嘴滑舌。就算不殺你,我也會把你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斷,直到你學會好好說話為止。”

陸離心跳再次加速。這聽上去絕對是何子風能做出來的事情。

不過是瞬間,他就再次平複了心跳。

動物的生存法則裏,有這樣一條通用的規律:當兩隻野獸對峙時,輸掉的往往是最先退後的一方。在雙方你死我活的博弈下,任何後退或退縮的動作都會被認定為示弱,獵物和獵人的天平往往在頃刻間逆轉。而人的本質也是動物——若想不被麵前的野獸掐斷脖子,絕不能露出一絲一毫的膽怯!

陸離的麵部肌肉因為緊張而微微**,但他居然輕笑出聲,聲音異常平靜:“你開掛了,對吧?”

何子風全身僵在了原地。

陸離沒有錯過這個反應。他知道,自己終於占據了先機。

時間回溯到第一個遊戲結束,陸離和賀飛行談話時——

“關於那個瘋子的事情?是什麽?”麵對賀飛行突然神秘兮兮的耳語,陸離有了一點興趣。

“我覺得,那家夥絕對是開掛了!”賀飛行信誓旦旦。

陸離挑眉。

賀飛行撓撓頭,知道這個推斷聽上去詭異:“我也說不清楚……但是剛剛在隧道裏,他過去找那個鬼的時候沒有開燈,可居然能在黑暗裏精確定位到它的位置!我也想過是靠著聲音什麽的定位,但是那時候隧道裏滿是回聲,腳步應該完全聽不清楚才對,能準確定位的可能性太低了。我感覺,他和那個有超強第六感的楚慕一樣,有類似的特異功能!比如說能定位鬼什麽的……”

這個表述雖然詭異,但陸離也並不是沒有過類似的懷疑。就算個人能力再強,隻靠自己的能力在這個滿是鬼怪的遊戲空間內神出鬼沒依然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在之前的遊戲中,他也刻意留意過何子風的動向,可除了他主動現身的時候,這人根本找不到蹤跡。

這已經不是能力超強可以解釋的了——這不正常。

“謝謝你的提示。”陸離若有所思,“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會把他的‘超能力’揪出來。”

回到現在。

陸離坦**地迎視著何子風殺人的目光,繼續平靜地說:“早在前幾次遊戲裏我就有所懷疑了,你再強也是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到那樣的神出鬼沒。隻是在剛剛,我正式確認了這一點。“

他的語氣篤定沉穩,就像是在講述一件早已經確信的事情。但隻有他自己知道,接下來的話大部分都是完全的胡謅。

“你能在黑暗裏看清東西,對吧?”他直視著何子風說。

為了試探這一點,他剛剛刻意把手電筒留在了原地,自己向著另一邊的黑暗裏走去。可是何子風絲毫沒有受到欺騙,回話的聲音保持著勻速靠近,就像是能在黑暗裏確定他的位置。在先前的遊戲裏,他也從沒看見過何子風使用其他玩家賴以生存的手電筒。他總是隱藏在黑暗中,然後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出現。

就算這並不是確切的表述,也一定八九不離十。

沒想到,何子風爆發出刺耳的尖笑:“能在黑暗裏看東西?你想象力真豐富啊,在沒有光的地方哪裏來的影像?我不過是聽覺等感覺器官比較敏銳罷了。”

“錯。”陸離立刻說。

這下輪到何子風詫異了,他嘴角下垂,十分不滿地垂眼看著陸離從容的表情:“錯?”

“剛剛那句話我還隻是猜測,多虧了你的辯白,現在我完全確信了。”陸離嘴角嘲諷地上揚,“倘若你黑暗中的行動依靠的真的並非視覺,那為什麽在被強光照射時,你一直等到視力恢複才再次行動?”

何子風表情一滯:那個竟然也是試探!

陸離嚐試著動了動右手手指。手臂的大量失血讓他整個手臂冰涼,最初的劇痛開始麻木,讓他幾乎要感覺不到自己的手了。他麵色如常地說下去:“不僅如此,你的辯白本可以隻保留前半段的否定,可為什麽要刻意加上後半句?你似乎想要說服我你的感覺器官都格外靈敏,而且不僅僅是聽覺——這是在為後續的解釋做鋪墊吧。”

“你開的掛,不僅這一個吧。”他微笑著說,“或許你可以抬頭看看,剛剛讓你感受到背後威脅的東西是什麽。”

何子風的眼神再次完全冰冷。他並沒有回話,隻是注視著被他壓在身下的人。許久,他緩緩抬頭,視線向前移動。

不用陸離提示,他其實已經明白了那東西是什麽。在兩人對峙的時刻,陸離能夠放到他背後的東西僅有一樣——那個被他扔過去的手電筒。

可是手電筒為什麽會讓他感受到威脅?

黑暗之中,何子風的視線卻絲毫不受幹擾,精準鎖定了那個打到牆壁後掉落在地的手電筒。手電筒的模樣平平無奇,可那上麵纏繞著一根黑色的繩子。而繩子上掛著的是……

何子風的聲音嘶啞而詫異:“那是什麽?”

“如你所想,那根手指是鬼的一部分。能在這麽黑的地方看清它,感謝你再次為我的猜想提供作證。”陸離的視線從未偏移,密切注意著何子風的表情變化,“一開始我的假設是,你要麽是能擁有黑暗中清晰的視線,要麽是能感受到鬼。可我直到這次組隊才確定了——這兩個假設並非二選一,而是同時具備。”

“你既能在黑暗裏視物,又能感受到鬼的位置。”陸離給出了最後的答案。

先前看到何子風轉身對付本應處在他視線盲區的鬼時,他就基本得到了這個推論。於是利用這一點,他讓夏時霓協助發送了假的消息提示。當發現遊戲還沒結束時,何子風定然會處於對鬼的極度戒備狀態。在短信消息的雙重暗示下,他相信哪怕是鬼的一部分,也足以引起他警覺地轉身。

何子風收回視線,目光重新落在身下人的臉上,而後者的嘴角仍掛著輕蔑的笑容。就好像雖然被壓在身下,但他才是這場博弈中真正的勝利者。

“何子風,開著兩個掛都還被我賭贏,還要靠著違約來殺我,你可真是能耐。”陸離的眼睛漆黑一片,“但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遊戲設計者為何會給你這樣的能力?”

兩人就這樣原地對視著。片刻後,沉默被何子風嘶啞的嗓音打破。

“我沒有開掛,這是我的願望。”他低沉著嗓音說道。

願望?這個回答完全出乎了陸離的意料,原本準備好的話也噎在了喉嚨裏。他原本以為是何子風和設計者私下見過麵,通過協助遊戲或者什麽其他交易獲得了在遊戲裏神奇的能力。可這個願望——就像他【得到失蹤之人的下落】一樣,是遊戲分配的願望?

慢著,如果是這樣的話……!

陸離瞪大了眼睛:“你曾經通關過五個遊戲?”

何子風發出一聲輕笑,隨後直起了上半身。拉開距離後,他表情再看不真切,隻有一雙眼睛在黑暗裏隱隱閃爍著熱切的光。再次開口時,他的聲音不複方才的嘶啞低沉,又恢複到了往常浮誇上揚的語調:

“沒錯,而且不止一次。Surprise!——這是我第三次參加試膽大會。”

……

此話一出,四下沉默。

竟然是這樣!所謂試膽大會無人生還的前提,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瞬間的震驚之後,陸離立刻恢複了冷靜:這是一個驚人的消息,但也並非沒有可能。無人生還這個結論本身也是由不存在幸存者的講述推出的,但除了無人生還以外,其實還有另一種情況也會導致同樣的結果——那就是雖然存在存活者,但出於某種原因,沒有任何人向他人提起過遊戲裏的經曆。

隻是按照經驗而言,這樣的閉口不談是情理之外的。可是如果存活下來的是何子風這樣的瘋子……

可新的疑問緊接而來:“遊戲設計者,是怎麽做到給你這樣的能力的?”

“設計者?”何子風發出誇張的笑聲,“主宰遊戲的是神明。”

“扯淡。”陸離的臉色冷下去,“你我都知道他是個人。”

何子風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過了幾秒,他意味不明地說:“是嗎?我可不知道。”

陸離緊盯著對方的眼睛,試圖從裏麵看出撒謊的痕跡。可他還沒能看清何子風黑暗中的表情,就忽然覺得身上壓製的力量一輕。何子風從他身上站起來,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快:“好吧陸離,這次是我輸了。就像我說的那樣,我是一個信譽很好的賭徒,賭約的內容,我也會遵守的。”

“等等……”陸離掙紮著要站起來,手上的傷口在動作下滲出血來,疼得他一時難以說話。何子風要走了嗎?他不能走,還有太多的問題要問:他是如何獲得那些能力的?他到底有沒有見過遊戲設計者?還有沒有其他活下來實現了願望的人?

“如果不想要手廢掉的話,我勸你還是乖乖待著。”何子風說著,走向了旁邊的標本櫃,“你在檢查標本的時候,故意漏掉了靠前的一排對吧。真是冒險呢,你就不怕等我們完事兒,時間已經到了嗎?”

陸離忍著劇痛坐起來,聲音發抖地說:“限製時間到了,會發生什麽?”

何子風撲哧笑出聲來:“我可不會再回答你的問題。標本特征是什麽?”

可惡……陸離咬著牙,半晌還是妥協了:“下麵的標注裏,捐贈者是馮察。”

何子風會意地開始尋找。很快,二人的手機同時傳來了震動——真正的遊戲通關提示。

“陸離,這次遊戲就到這裏,我們下次再見。”何子風看著地上抱著手冷冷看著他的陸離,動作誇張地揮手。他轉身,再次消失在黑暗裏。

陸離慢慢地垂下頭。忽然,黑暗裏傳來一句帶笑的話:

“我承認,我很久沒有經曆過這樣令人愉快的較量了。下次見,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