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願望
紅蓋頭被放上祭桌的那一刻,所有幸存者的手機上,終於傳來了遊戲結束的提示。
【本場遊戲正式結束!恭喜各位幸存者!】
【玩家的人數發生了變動:從15人,變為了目前的9人。】
【下一場遊戲將在一個月後進行,具體內容屆時通知。】
劫後餘生的玩家相對無言,統一靜默著向著村子外麵走。有人為大難不死抹著眼睛,也有人恐懼著前方等待的未知劫難,但此刻,大家心裏都有個相同的念頭:
總算是活下來了。
包括那個被賀飛行背在背後陷入昏迷的少年。他緊閉著雙眼靠在男子的背後,頭上包著的紗布已經被血浸染,臉色像紙一樣慘白。玩家們把這副虛弱狼狽的樣子看在眼裏,心裏都明白一件事——沒有比現在,更容易殺掉他的時機了!
可是,在場的人卻心照不宣地站在了原地,目送著男子背著少年離開,旁邊還跟著一個女孩。雖然也有人看到蘇念晨在此前的遊戲中展現了不錯的實力,但是此刻她疲憊的臉色顯然不足以構成威脅。忌憚他身邊的人是一方麵,真正讓人們沒有行動的,是那個心照不宣的事實:
是陸離找到了紅蓋頭,他是所有人的救命恩人——又一次的。
茶梨站在黑暗裏,蔚藍的眼睛盯著四人離開的背影。她緊握鞭子的手,終於還是鬆開了。
所以,就算為了願望不得已要動手,也等到下一次吧。
關於陰山村的故事也落下了帷幕。玩家陸陸續續地離開,熱鬧了半宿的村子,有重歸黑暗中的死寂。就像他們來時一樣。
黑暗裏,卻有一雙眼睛目送著玩家們遠去。就像來時,看著他們走近一樣。
村口那間屋子的牆縫暗處,一個人瞪大眼睛蹲在那裏。他滿麵汙垢,神態癡傻——正是那個玩家們在村口碰見的瘋子。
或者說——寧福門。
他正呆坐在那裏,眼前的地麵突然出現了一雙穿著黑色小皮鞋白短襪的腳。他愣了愣,遲緩地抬起了頭。
楚慕在他麵前蹲了下來,和他的腦袋維持平齊的高度。那雙晶亮的眼睛透過厚重劉海的發絲,緊盯著那雙混沌茫然的眼睛:
“為什麽不聽神父大人的安排?”
女孩的音色尚且稚嫩,可是語調卻冷若冰霜,透著這個年紀不應有的成熟。她說話的聲音透著氣勢,在陸離等人麵前表現出的膽怯靦腆**然無存。
寧福門慢慢地眨了眨眼,對她的話十分困惑。
楚慕卻依舊冷眼看著他:“別裝了,就你那拙劣的演技還妄圖能欺騙神父大人?我問你:剛剛為何要引開之人,救下那躲在廟裏的三個人?而且遊戲的開始,你還試圖勸阻玩家離開。神父大人明明囑托過你,不要去幹擾外來人的行動。”
她注視的眼睛依舊茫然,沒有一點反應。
楚慕冷笑出聲:“不要告訴我你做這些,是出於什麽無聊的良知。向神許願殺掉自己全村上下的人,可不配談什麽良知。寧福門,真可笑,帶著福門名字出生的孩子,竟然滅掉了自己的滿門。”
地上的人終於有了反應,他汙垢之下的眼角,神經質地**了兩下。
楚慕繼續說下去:“你應該慶幸神父大人的遊戲沒有因此出大差錯,否則,你就是有九條命都不夠殺的。”她說話時眼神的狠戾,全然不像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孩子。
說完,她靜靜地蹲了一會兒,嘴角忽然揚起了幸災樂禍的笑意。她站起來,垂眸俯視著地上的人:“也罷,神父大人不悅你的背叛,已經收取了代價,這是你對神不敬的懲罰。可看你這副模樣,似乎還什麽也沒意識到。就這樣,你還好意思說自己的愛情忠貞不渝?”
聽到這話,地上人原本茫然的表情驟變,好像立刻明白了什麽,猛地抬起頭來。他的五官因為憤怒而扭曲,嘴裏發出憤怒的吼聲,向背著手站在他身前的楚慕撲了過去!
他剛要挨近女孩潔白的連衣裙,就在空中改變了軌跡——一股無形的巨力,硬生生把他拍飛了出去!
寧福門重重摔倒在三米之外的地上,嘴裏吐出鮮紅的血來。他在地上呻吟了幾下,然後手腳並用掙紮地站起來。他忍著全身劇烈的疼痛,向著一個方向沒命地奔跑而去。
媛兒,媛兒!淚水從他的眼眶裏落下來,卻並非因為身體的痛楚。
楚慕的身旁,一個近五米高的巨大黑影一閃而逝。黑影高大的軀幹拖著兩隻巨大的胳膊,像是一個怪異的猿猴。而她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寧福門連滾帶爬地跑走,眼睛裏湧動著複雜的情緒。
“蠢貨。”她輕聲罵道。可這一次,語氣卻並非全然的冰冷。好像刹那間,感到茫然的人,變成了她。
寧福門不顧一切地往前奔跑著。有個聲音一直在清醒地告訴自己:晚了,已經晚了。
不,不會的。她一定還在那裏,一定還在那裏。
都是你自己的錯,都怪你要去救那些人。那小姑娘說得對,你難道還會有什麽良心嗎?
不是,不是的。不是我想這樣的,那不是我的願望。
別自欺欺人了。你難道沒有恨著他們,沒有詛咒過他們都去死?
我沒有!我不想這樣的,我隻是想……我沒想讓他們全都……
偽善者。你活該失去她。
淚水幹在臉上,在冷風的吹拂下刀割得疼。他不想再去和心裏的聲音對話——可那些日日夜夜快把他折磨瘋掉的聲音,此刻排山倒海。他其實也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瘋了。
為什麽?為什麽呢?這一切,明明不該是這樣的。
就在短短半年前,寧福門還相信,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作為陰山村第一個考出山裏的大學生,他在縣城畢業後摸爬滾打著和同學創業,收獲了還算理想的第一桶金。拿著這筆錢,他興衝衝地榮歸故裏,去找他那青梅竹馬的愛人——聶媛。
兩個年輕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多年的情投意合之下,他們立刻決定結婚,兩家的父母也都表示祝福。有這樣一個不忘本而年輕有為的丈夫,大家都說是聶媛的好福氣。
可是——老天似乎不願讓這福氣落在她的頭上。
就在二人婚期定下的時候,村長的兒子陳三突然病逝。村裏的神婆發話說,他年輕單身就突然暴斃,是個不祥之兆,必須立刻給他冥婚娶個新娘,否則會給村子帶來巨大的不幸。那個可恨的老太婆居然說自己的夜觀天象加上運算卜卦,得出了一個荒誕的結論:聶媛的八字和那死去的陳三極為相稱,是他命定的新娘!
受過教育的寧福門當即對這封建迷信的說法提出了激烈反抗,可是——陰山村與外界素不相通,世代沿襲傳統,保留著許多諸如紮紙人、配冥婚等古老喪葬習俗。神婆這麽一說,很多人都信以為真,幾次圍堵聶媛想要動手。寧福門一刻不停守在愛人身邊,並放下狠話:誰敢動她,必須先從他的屍體上跨過去!
村民鬧了兩日,可就在第三天,村長親自出麵向他認錯,說自己絕對不會因為神婆愚蠢的預言就殺掉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將信將疑,可是村長為了表明態度,當著他的麵把神婆趕了出去。村長對他說,請二位按照定下的吉時安心結婚,村裏絕不會幹涉。
寧福門見這般態度,懷疑的心也慢慢鬆懈了下來。村子裏其他人也都很正常地對待二人,他便也答應按約定進行婚禮。他心裏打定主意:等婚禮一成,他就立刻帶著愛人遠走高飛,離開這個愚昧的地方。
新婚那天,幸福的笑容整天洋溢在他的臉上。他和聶媛拜過了堂,親戚朋友們就拉著他在院子裏喝酒。他放心不下聶媛,可是她卻溫柔地同意他去放鬆一下。抵不過眾人起哄,他終於答應在院裏喝酒,而讓聶媛去房裏等他。透過婚房的窗戶,他能看見蓋著紅蓋頭的聶媛坐在**,在屋裏等待著他。
酒過三巡。看著天色不早,他勸退了親友,推開了期待已久的婚房的門。聶媛仍穿著紅色的婚服坐在**,連蓋頭也沒取下來。他心裏不住地心疼:她竟然一動不動地坐著等了他這麽久。
他在她對麵的床沿坐下。奇怪的是,她竟然對自己的進入毫無反應。是在害羞嗎?
寧福門輕輕掀開了那朝思暮想的蓋頭——瞬間,他的酒完全醒了。
那蓋頭下,是一張畫在白紙上的人臉!他房裏的新娘,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個紙人!
等他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婚房的門也被人鎖住了。他拚命敲打著房門,怒罵哀求著村民放他出去,可是始終無人回應。隻有那毫無生氣的紙人,陪他失了魂地呆坐了一夜。
等他終於被放出來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他那永遠溫柔微笑著的愛人,變成了再也不會笑的冰涼屍體,和村長的兒子一起被埋在了地下。他想過報複,他瘋了地拿著刀要去砍人——可是都被攔住了。最終,他隻有傻了般地跪在那合葬的墳前,望著聶媛的名字發呆。
他一直跪到了半夜。直到不知何時,他看見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來到了身旁。他抬起頭,看到了一雙漆黑的眼睛。
溫和而令人信服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想要複仇嗎?想要讓她回來嗎?那麽,請向我許願吧,我會實現你的願望。”
男子平和的聲音帶著莫名的蠱惑,他聽見自己說:“我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