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再見包父

“噠噠。”

“誰來了?”

“哦嗚。是老杜。”

老杜也是夥房裏的夥夫,不過年紀比他們要年輕不少。

他會掌勺會切墩,做菜手藝不錯,受到山上不少人的尊重,但有個毛病,就是他是個老煙槍了。

但在山上落草為寇,誰來不都是討口飯吃就得了,哪裏有那東西給你抽,所以老杜經常渾身不得勁,脾氣大。

有脾氣了,不能撒在別人身上,就隻能撒在他們這些在夥房裏的老夥計身上了。

老包和老楊二人見老杜拿著菜墩,往這邊走,便不言語了。

老杜搬著個菜墩,看不到腳下,老包佝僂著身子擋在他前麵,正巧被老包絆了一下,差點就把整個猴狻山上唯一的菜墩給砸了。

“哎喲!”

老杜將菜墩放好,仔細一瞧,發現剛才絆倒自己是老包,頓時來了脾氣。

“老包!你成心絆我是吧?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倒是上杆子過來惹我?”

老包寄人籬下,不想多事,急忙道歉。

“哦嗚。是我不對,我給你作揖了……”

老包還沒彎腰,那老杜不依不饒,直接一把抓住老包的衣領。

老杜一臉橫肉,此刻生氣起來,更是凶惡萬分,老包打眼一瞧,便被嚇得不敢在看,閉上眼睛。

老楊趕忙上去勸和,說幾句奉承的話,讓老包道歉,說幾句軟話,總算是讓老杜把手給鬆開了。

但老杜心中不悅,突然說道:“誒!你那個上洋學堂的兒子現在在哪?”

老包渾身顫栗。

原來,流落外鄉乞討的老包,隻想要快快找些錢來,幫助包家還債,再讓包國維重返學堂,但無奈世道艱難,他又沒本事,差點在外鄉被餓死了。

還好,被猴狻山當家的收留,做了個燒火的夥夫。

可老包,並不死心,心裏常常念叨著包國維。

時間一長,別人就都知道他有個上洋學堂的兒子,可別人不信,老包便與他們爭辯。

“包國維命苦啊!他五歲死了娘,我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也要供他讀書啊!”

“我家包國維,念書認真,成績拔尖,我就是再沒有本事,就是砸鍋賣鐵也要讓他去念書!”

“我家包國維,那以後可是要當科長的!”

老包常常說著這些話,還拿出貼身的相片給他們看,那相片是五歲的包國維在書桌前讀書寫字的畫麵。

流落外鄉乞討以來,他一直將這照片仔細地放在胸口處的內衣口袋裏,每到堅持不住的時候,他就拿出來看一看,身體就多生出幾分氣力來。

可是旁人聽了老包的話,看了他的照片,就是不信老包,還嘲笑他癡心妄想,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你家兒子真要那麽有本事,早就來接你走了?還讓你在這吃苦?”

“哈哈,老包不是實誠人,盡吹牛!”

“隻會吹牛!隻會吹牛!”

老包爭辯不過他們,便賭氣不再與他們說話。

自此,在孤寂無聊的日子裏,唯一精神支柱,便是遠在水鄉鎮的包國維。

他幻想有一天,大當家大發慈悲給了自己賞錢,讓他回鄉,繼續供包國維讀書。

漸漸地,這種幻想愈演愈烈,在老包的想象中,仿佛就現在,包國維已經成了包科長!

過不了多久,包國維就會上山將自己接走,自己住進了大公館裏,吃的東西都跟秦家表少爺的一樣!

孤苦的老包便帶著這種幻想過活,人人都說他是腦子瘋癲了,盡說些胡話了。

“誒!上次長腿那個是不是你兒子包國維?你瞧那個人的樣子,個子倒是高,但穿得可真寒酸!他到底是你兒子不是?”

“哦嗚。不是,不是我家包國維。”老包後退了兩步,不再看他。

老杜見老包很怕自己,心裏高興,特意湊過去。

看老杜這般凶神惡煞的模樣,和事佬老楊怕連累自己,不敢再上前。

“聽說那小子是手腳不幹淨的歹人,混到我們猴狻山來的,被二當家的發現了,給人直接扔到後山去了!現在怕是早就被熊崽子給吃個精光了!”

老包很怕他,直搖頭,嘴裏念叨著:“不是不是,他不是我家國維!”

“我看啊!他就是你兒子,不然為什麽非要上這猴狻山來見你呢?你隻是不敢承認罷了!”

“不敢承認你兒子不是什麽科長,而不過是一個偷雞摸狗的歹人罷了!”

“不是!不是!”老包生氣得渾身顫抖起來,他伸手要打老杜,但憑老包這小身板,哪裏是老杜的對手。

老杜一隻手緊緊地抓住老包那隻正要打他的手,另一隻手將老包上衣口袋裏的相片給奪走了。

老包見相片被奪,心理防線瞬間崩塌。

登時,他發瘋似的去搶相片,扯著嗓子大喊著:“國維!國維!把我的國維還給我!”

老杜見老包這般無理取鬧,心中生著氣,手裏使勁,要一把將老包推倒。

“哎喲!”

可還沒等他反應,老杜的手臂冷不丁地被錘了一拳,頓時手臂吃痛,疼得放開了老包。

接著他猛地感覺小腹處又吃到了一腳,還沒來得及喊疼,老杜身子止不住地往後倒,被地上的柴火絆倒,轟然倒在柴火垛裏。

老杜掙紮地想要站起來,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手裏的相片直接就被人搶走了。

電光火石之間,屋內的老包、老杜、老楊都沒有反應過來。

老包趕緊爬起來,不管不顧地,想要去搶那人手裏的相片。

“國維!把我家國維還給我!”

那人見老包這般可憐、瘋癲的模樣,那矗立著,如小山般的身子忽然顫抖起來。

他一把將瘦小的老包緊緊抱住!

“爸!我就是國維啊!我是包國維啊!”

轟隆隆!

老包一怔,身子頓時遭了一個霹靂,他的心髒像是被繩索縛住了一樣,狠狠地**著。

他抬起頭,兩隻幹枯的手掌捧起包國維的臉,他仔細地瞧著這張已經被歲月雕刻得成熟的麵龐,這張他日思夜想的麵龐……

他很想說些話,可是嘴巴蠕動著,仿佛被人使了千斤墜一般,開不了口,終究是變成了低聲抽泣。

“爸!國維來遲了,國維來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