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拋玉砸磚

周如霜的情緒隱藏得很好,讓趙承以為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第二天就把這些忘到了腦後。

雖然鄭玉誠不打算收弟子,但既然答應了可以解答疑難,趙承自然不想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

縣裏的解試,往往就是州經學出題,所以多提問題,總能摸到點規律。

為了不讓鄭玉誠閑著,趙承準備了厚厚一本習題,上麵記錄了關於五經的常見問題,而且是最為普通的簡單問題。

這就像是一個用劍的絕世高手承諾可以解答劍術上的疑難,提出問題的人偏偏不去問關鍵的地方,而是用大量低端簡單的問題去消磨高手的耐心。

趙承這個習題本裏,每一道題都恰到好處的避開了知識點,繞開那些精彩而關鍵之處不談,凡是經典中推崇的,趙承堅決劃掉,專挑旁枝末節去問。

無論鄭玉誠采取怎樣的態度,他都可以憑著這個習題本把握到考試的大致範圍。

清早,黃魚磯上,鄭玉誠拎著釣竿和魚簍來到老地方,放好蒲草團,然後把魚餌穿上,甩出魚鉤。

看著魚鉤入水,鄭玉誠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趙承曾經問過的那個問題,為什麽不打窩。

“需要打窩嗎?”鄭玉誠自失一笑,在蒲草團上安坐下來,他釣魚並非是為了魚,而是為了圖一個安逸。

自從致仕之後,鄭玉誠從忙碌一下子閑下來了,以往在燕州任經學的時候,有應酬不完的酒會、詩會、書畫會,各種請安問候。

門房每天都會收到十幾張拜帖,全是燕州的貢生,這些貢生隻要通過了省試和最終的殿試,都將走上仕途,成為大陳的一名官員。

毫無疑問,隻要鄭玉誠開口,這些官員或多或少都會為他提供一些幫助。

然而致仕之後,不但沒有了酒會、詩會,連請安問候的人也都沒有了,剛剛回到清河縣的時候,還有一兩封書信寄來,而到了現在,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收到書信了。

鄭玉誠現在已經越來越習慣孤獨了,教五歲的女兒習字,偶爾練練書法,然後就是來黃魚磯釣魚。

往往隻有在釣魚的時候,他才能讓思慮放空,回味一些事情。

當趙承帶著厚厚習題集來的進候,鄭玉誠剛剛釣上了一條寸許長的小魚。

趙承見狀一笑:“要避免釣到小雜魚,有三大法則、釣點、釣法、餌料。”

這也是趙承精心準備的手段之一,叫做拋玉砸磚落差法,利用的都是人性的弱點。先是在某一方麵拋出極為精深的觀點,讓人產生一種麵對大師的感覺。

然後當談起對方熟悉的領域和話題時,對方就會不由自主的同樣拋出更多權威的觀點,來證實自身的實力同樣不差。

對於釣魚這方麵,剛好趙承有些了解,對這個場景早有準備,剛好看到鄭玉誠釣上了小雜魚,便接上了話題。

鄭玉誠在釣魚這方麵算不上行家,也並非是單純的愛好釣魚,隻是以此為寄托罷了。

不過人在某件事情上開始專注的時候,就避免不了試圖去了解更多,鄭玉誠同樣如此,在平常釣魚的時候,釣上小雜魚是最為常見的,大魚是很少才會有的。

所以當他聽到趙承對於避免釣到小雜魚居然還有技巧,並且一開口就拋出了三大法則,對此立刻就來了興趣。

“哦?三大法則?嗬嗬,不妨說說。”鄭玉誠其實並非孤僻性格,隻不過致仕還鄉,不得不孤僻罷了,如果有人與其相交,會發現他其實是一個很健談的人。

趙承說道:“從釣點上來說,如果在一個地點經常釣到小雜魚,說明這個點選的有問題,所以應對之策就是換地方。如果還解決不了,就進行微調,打窩之後,小雜魚會蜂擁而至,而大魚,往往在窩邊外圍,所以我們隻需要稍挪兩步遠就可以了。”

“哦?”鄭玉誠想了想,覺得的確有可能,就問道:“那釣法呢?”

“釣法,就是改變現有的魚竿用法。”

鄭玉誠的魚竿沒有什麽講究,隻是一根普通的細長竹竿,竿頂拴了線,中間有一個小葫蘆做浮漂,下麵就是魚鉤和餌料。

相對於後世種類繁雜,附件極多的釣具來說,此時的魚竿大多都非常簡單。

趁著鄭玉誠收起一個空鉤的時候,趙承指著魚鉤上麵一截魚線說道:“在這裏加一塊鉛墜,讓魚鉤入水沉底,這樣的話,就能有效避開小雜魚的遊動水層,達到大魚的活動範圍。”

趙承接著說到餌料:“還有一種辦法就是換餌料,換成小雜魚不愛吃,或者吃不下的餌料,選臭的,硬的,大的,或者清淡的,這樣自然就避開了小雜魚的困擾。”

趙承侃侃而談,邏輯清晰,口才便給,把這三大法則講得很透徹明白,聽得鄭玉誠連連點頭,感覺趙承雖然講的是釣魚的技巧,但卻並非迷戀於玩樂的人,能夠把現象背後的原理想得很通透。

這樣的人,想必提出的經義問題定然也極為艱深,鄭玉誠表麵看上去波瀾不驚,但是心中也微微有些緊張,生怕一個問題問出來,回答得不好,豈不是丟了高人的麵子。

趙承嘿嘿一笑,把習題集拿了出來:“鄭先生許諾小子可以來請教先生一些問題,所以小子有些貪心,用了一晚上的時間,整理出好多疑難問題,希望先生不要嫌煩。”

鄭玉誠看了一眼那本厚厚的習題集,眼角也不由得抽了抽,但事到臨頭,也隻好點頭說道:“無妨,你盡管問來。”

趙承高興的點點頭,翻開了第一頁,指著最上麵一行念道:“堯典中有一句,克明峻德,以親九族。小子不太明白,為何是九族,而不是十族?八族七族,偏偏是九?”

“又為什麽‘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呢?前朝的皇帝九族總是不睦,百姓也很平章啊。”

“這個……”鄭玉誠沒想到趙承第一個難題居然是這一句,這難道還有什麽不好理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