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780年倫敦的夜

車輪攆在大塊石板和鵝卵石鋪成的路麵上發出了清脆的哢嗒聲,每一個哢嗒聲就像一把小錘,把克裏斯的美夢錘得粉碎。

威廉雖然也在馬車上呆了一天,不過畢竟從小就坐馬車長大的他看起來明顯要比克裏斯的臉色好很多。

“晚飯和住宿都好解決,隻不過洗熱水澡?你怕不是還以為這是在劍橋吧?

克裏斯,除了一些貴族的家裏可以讓仆人燒上足夠的熱水,恐怕在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滿足你想洗熱水澡的要求了。

你是想要住到哪家貴族去嗎?如果有的話請帶上我。”威廉邊從旁邊的箱櫃裏抽出瓶葡萄酒,邊調侃道。

“倫敦可是你父親的地盤,你好意思麽?等等,你什麽時候灌的酒?”克裏斯實在好奇他是什麽時候給自己灌了瓶葡萄酒,要知道昨天晚上他們收拾完行李就已經深夜了。

威廉聳了聳肩,噸噸噸對著酒瓶喝了幾口說道:“我父親在倫敦,不代表我也在。

我從小就在肯特郡海耶斯長大的,在我14歲之前我從未離開過那裏。

而像格拉夫頓公爵這些我認識的貴族在沒有提前通知他們的情況下。你難道不認為半夜去敲別人家的門是一件很失禮的事麽?”

“那晚上我們住哪?”

“兩個選擇,要不然考文特花園,要不然教會旅店。

選擇前者你可以享受到軟綿綿、香噴噴的身體和溫暖的床榻,後者則是冰冷冷的鐵床。”

“沒有其他旅店了麽?”克裏斯詫異地問道。

威廉又喝了口酒,順便拉了一把韁繩避讓了輛對麵出城的馬車說道:“今天是選舉日,我在倫敦學律師的那兩年每逢這個日子是不會離開學校的。

因為外麵的人太多了,大街小巷裏到處都是外地人。

在這個日子裏,晚上的酒館會住滿著形形色色的人,空餘的房間自然不可能有,就連狗窩和馬房裏說不定都能找到喝醉的酒鬼。”

克裏斯意味深長地說道:“你這個語氣,再加上酒鬼…怎麽聽都像是住過馬房和狗窩才能說出來的感覺。”

“不,我沒住過,我朋友住過。”威廉連忙解釋道。

克裏斯笑了兩聲說道:“嗬嗬,懂了,我的朋友!”

“你懂什麽?”

“沒什麽,我覺得我們可以去教會旅店,不過這種日子裏這兩個地方為什麽會有住的地方?”不怪克裏斯問題多,這些前世沒讀到過,這世又沒經曆過的內容他怎麽可能知道…即便是三一學院的萊恩圖書館裏有關現在生活的圖書也是少之又少。

威廉用讚許的目光看著他說道:“我就知道你會選擇去教會旅館。

考文特花園雖然名義上也好,實際上也好,都是倫敦甚至英格蘭最大的花卉市場。

但是自從倫敦皇家歌劇院建成後,那裏的白天是花卉市場,晚上則是倫敦最大的紅燈區。每到夜幕降臨,街道兩旁都會站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胭脂味和香水味充斥整個區域。

而且那邊的房間多數都是單間,而且數量也足夠多。

一般情況下是不允許留宿的,但是隻要你的腰包夠鼓,對於她們來講,沒有什麽規則是不可打破的。

所以隻要你出價高,就一定可以找到可以過夜的空房間。

而且過夜費裏可是還包含了其他的服務哦。

而教會旅館一般隻接待異地來的教徒,而我,正是肯特郡教區虔誠的信徒。

嘿,你這什麽眼神,我可是在教會花名冊上有登記的。”威廉看到克裏斯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連忙解釋道。

克裏斯驚訝地問道:“你相信上帝?”

“哦,這個啊,人人都可以成為上帝,阿門。”說完,威廉在自己胸前劃了個十字。

“哈哈哈,你的榮光布滿全地,阿門。”克裏斯也笑著在自己胸前劃了個十字。

威廉架著馬車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的雜物,目力所及之處,街道狹窄擁擠,房屋破舊簡陋,屋外破敗的木頭因年代久遠而顯得斑駁褪色,牆麵上覆蓋著苔蘚和汙垢。

街道兩旁的小巷被擁擠的建築所擁擠,街頭上的燈有一盞沒一盞的,寥寥無幾亮著的燈散發出昏黃光線,被一層灰蒙蒙的霧霾籠罩著。

破損的房屋門窗搖搖欲墜,窗戶上的玻璃大多都殘缺不全,有些甚至是用報紙糊上去的,從縫隙裏可以看到大多數都沒有燈光透出。

偶爾還能聽到房間裏傳來大人的爭吵和孩子們尖叫和哭泣的聲音。

街道上行人稀少,有幾個穿著短褲,**著身體其他地方的醉漢手裏拎著酒瓶東倒西歪地躺在路邊,完全不顧隨處可見的垃圾以及汙水和汙泥的橫流,整個區域裏都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克裏斯捂著鼻子問道:“這裏是?”

“哈克尼區,倫敦第二大的貧民區。”威廉說道:“但是他們的生活還不是最差的,東側和泰晤士碼頭和倫敦塔中間的塔村區才是真正的地獄。”

克裏斯看著周邊的環境,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馬車跟隨著道路往前,狹窄的小路越來越寬,在經過一個路口後,破舊的房子變得精致起來。

克裏斯知道,他們離開了哈克尼區的貧民窟。

離教堂越來越近,路邊上的油燈越來越多,兩邊的宅院也越來越豪華,遠處暮色籠罩下的教堂輪廓清晰,懸掛的鍾塔在夜空中若隱若現。離得近了,教堂的建築輪廓顯得格外壯觀。

教堂周圍的街道在夜晚顯得寧靜,少有行人經過。

教堂底部人字牆上凸起的石墩上掛著明晃晃的油燈,在燈光下勾勒出教堂的輪廓,隱隱約約還能看到人字牆頂上有一個巨大的雕像。

通往教堂的紐蓋特街上有幾個醉漢,威廉用馬鞭劃過空氣,倒卷的鞭梢發出哨聲,警告他們讓開道路。

醉漢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拎著空酒瓶卷起袖子就想要上前發泄一下他們的情緒,可是當他們走近看到四驅翠軾和阿拉伯純種馬,立即選擇了放棄。

不過克裏斯覺得最重要的原因還是自己手裏那把銀光閃閃的手槍,正當他準備把手槍收起來,威廉阻攔了他。

“沒事,就讓它在外麵吧,倫敦的夜晚並不安寧。

黑夜是貧窮與犯罪的溫床,街頭上到處流落著無家可歸的流氓,他們會為了酒把自己全身上下唯一一件衣服抵押到當鋪,以換取金錢購酒。

赤身**和道德憐憫對於他們都不如酒精給他們帶來的快感。

夜晚時候,除了威斯敏斯特和切爾西區以及塔村區,其他地方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致命危險。

如果你要在倫敦的黑夜中行走,相信我,兄弟,手中的槍和腰間的劍才是你的通行證。”

威廉把馬車慢慢地停下,然後對克裏斯做了個請的動作說道:“歡迎來到聖保羅大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