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守住穀倉

當白倉在城下喊出那句宣言時,城樓上的萬鬆皺了皺眉問身旁的朱蓬:“他上次說的是這個名字嗎?”

朱蓬細細想了想,好像是有些不一樣,但也記不清當時他說的是什麽,隻好回答道:“毛民的名字奇奇怪怪的一長串,可能是不同叫法吧。”

兩人也沒有深想,繼續關注起戰局。

這一次的攻城和之前的大不相同,一來乃木貼部落是羅喀汗國八大部落之一,戰力不是往常那些小部落可比;二來首領新喪,借哀兵之勢以一股不容阻擋的力量掩殺過來。

穀倉的防禦已經做到了極致,根據幾次守城的經驗,軍士們配合得已十分默契,金汁、滾木、礌石一應俱全,更是新增了取山後巨木燒製的木炭,兜頭傾倒之下,立刻在敵軍身上撩出了火泡,雖然傷害有限,但當牆根地下匯聚了一層燒紅的炭火時,還是給攻城帶來了不小的困擾。

正門有千斤閘,即便從裏麵,沒有毀掉符文機括也是無法打開。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毛軍帶著大錘、鑿子來到城樓下,鑿著城牆磚,不怕城磚有多厚,隻要能一錘子下去,總能鑿出一點碎末,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每個軍士的目標就是要鑿開一塊磚頭,然後後麵的軍士就會接替上去,不管城牆有多厚,總歸能打開一個缺口。

這就是人海戰術攻城的優勢,俗話說一力降十會,再精妙的戰術、計策,在強大的兵力麵前都是徒勞。

箭矢如芒,一刻不停地向敵軍掃射,卻不見射殺那海的長風弩的身影。其實也很好理解,目前的長風弩隻能做出其不意的狙擊之中,在守城上麵的作用,遠不能和守城弩相比。

殘陽如血,攻防戰從早間一直持續到傍晚,這期間毛軍無數次衝上了城樓,又被頑強的夏軍打退。鑿牆的隊伍也打開了三四個缺口,但是夏軍早就準備好了載著磚石的大車,隻要哪一處城牆出現漏洞,立即將大車拉來,卸掉車輪,堵塞住充當臨時城牆。這當然又是魯易知的傑作,隻是這樣的權宜之計也是有限的,隨著戰局的不斷深入,守城弩的弩箭即將告罄,將士們的損傷也極大。刀砍鈍了、劍有了缺口,長槊插在敵人的身上掉下了城樓,繼續用牙咬,用拳打,和敵人搏鬥。

毛軍勢大,輪番上陣發動進攻,各部之間都能得到有效的休息,而反觀夏軍,從早上開始就全員站到了城樓上,午飯都是匆匆啃了兩口貼在胸口的胡餅。戰爭的局勢可以說已經完全傾倒到毛軍一方,熟識戰陣的都已能預見到,穀倉城破隻剩下時間問題了。

萬鬆麵沉如水,站在顏仲身旁,低聲說道:“天色將晚,看情形毛軍是不準備放棄進攻了。”

顏仲歎了口氣:“沒想到穀倉城最終還是不能免於胡人鐵騎,看來隻好放棄了。”

顏仲還在等,他在等夜幕的降臨,唯有在夜色的掩護之下,僥幸存活的將士才能夠順利地逃進山林。

如果注定失敗,那麽當初的堅守還有沒有意義?特別是在大軍決戰將至之時,穀倉城一座不能吃不能啃的小城有沒有固守的必要?如果早晨,在敵方出現之前,守軍悄然躲進深山,留給毛民一座空城,不出一旬,敵軍必然要退到白玉關外,屆時再收複穀倉,不失為一條好計策。如此便能避免近乎五成陣亡、人人帶傷的慘狀。甚至現在還說不好剩下的這五層人能不能夠逃出毛軍的追擊。

昨夜,督糧官薛國就在軍前會議上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穀倉城此時已經失去了堅守的必要,苦守幾日,隻會增加損傷。但他的意見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反對,守將們堅信自己的隊伍足以抵擋敵人的進攻。其實他們也有著各自的心思,顏仲、郭任們擔心貿然撤退損傷士氣,也影響了他們在軍中的威信,他們都等著守穀倉的軍功撈得實惠,特別是在總攻之際,有一個策應大軍、吸引敵方軍力的名頭;萬鬆和他的驍騎親衛們更是覺得唯有堅守到最後,才能將他們甘冒生命風險的利益最大化,才能讓京城皇座的人從戰報上看到有這樣一群人不辱使命,為皇家貴胄、京城勳爵們撐住了顏麵。

虞清安慰薛國說,戰爭本就是殘酷的,有些戰爭不得不打,有些戰爭完全是人的選擇,我們在戰場上不能做出最優解,隻能是在既有的條件下發揮自己最大的作用。虞清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沒有堅持,隻是請求顏仲做好大軍隨時放棄穀倉退進大山的準備。

督糧官的本職並不是作戰,但城池守衛戰到了關鍵時刻,別說是督糧、督造,就是婦女兒童也要全員上陣,貢獻每一份力量,流盡每一滴血。薛國沒有像往常一樣安排守城將士的午餐,隻留下四五個老弱燒製熱水,以供治傷。早在幾日前,幹糧就發到了每一個兄弟的手上,今天他也拿起了久不使用的長戈走上了牆頭。

一架巢車乘風破浪而來,停在離城池十丈左右的地方,居高臨下向牆頭放箭,立刻壓製了夏軍阻擊的力度。薛國立刻組織長杆隊,將毒丸綁在杆頭投入望樓之中,逼得躲在其中的箭士伸出頭來,再用長杆一個一個挑落。這巢車本是用來觀敵瞭陣的,毛民沒有實際區分這些繳獲的用途,這回也算見到奇效,被射中的、被砸傷的夏軍是望樓上的敵軍數倍。薛國利用弩機射出釘矛,連著鐵索,將巢車拉近,槍刺殘敵,斧劈樓板,淋油火燒。

“薛將軍,多久沒殺人了,感覺怎麽樣?”

薛國用力將一個倒在城頭的敵軍屍體推到城下,伸手抹去臉上的血跡,嘿嘿笑道:“黃土埋半截的人,還有什麽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