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蟹老大

兩人用拘魂枷鎖住付淩的雙手,押著他前往二樓,無論付淩問什麽,尚智真人就是不答,隻說他到了便知。

三人推開門,房間裏歪歪扭扭躺著七八具屍體,其中一身黑衣的,便是之前的五郎,其餘的全是捕快屍體,而孟小川正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

“尚智師兄,你冤枉他了!”

孟小川張口便是一句。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付淩擺出一副“你看吧”的表情。

假“付淩”趕緊說:“孟小川,你不要胡說,事實證據確在,現場一目了然,怎麽會冤枉他?”

孟小川並不理他,而且對著尚智真人先賠了個不是,繼續道:“尚智師兄,你看看那些屍體上的痕跡就知道了。”

尚智真人翻過屍體看去,每具屍身上大大小小被砍了七八處傷,傷口極深,慘不忍睹。

“你是想說他不使劍?”尚智真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迷惑地問孟小川。

“這不是劍傷,是蛛網造成的傷。”孟小川回道,“你再看看他們的眼。”

尚智真人趕緊掰開他們的眼皮,裏麵眼球混濁一片。

“盲眼珠絲?”

“你們在客棧爭吵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李有金,他也是這種死法。”

“喂,你不是蜘蛛精吧?”孟小川問付淩。

付淩看了看自己的屁股,回了一句“應該不是。”

“也許他們有其他的幫手,想要設下圈套引我們上鉤呢!”假“付淩”不甘心地說。

“你們愛怎麽猜怎麽猜,那是你們的事!”付淩手腕一頓翻轉,拘魂枷哢嚓一聲自行肢解,掉落在地。

幾人心裏均是一驚,暗自忖度,“這人到底是誰?”

付淩甩了甩手腕道:“那具黑衣屍體就是凶手,你們愛信不信,反正我隻需要證明自己不是凶手就夠了!”

“且慢!”

孟小川此刻卻話鋒一轉,伸手攔住付淩,“人總歸是在你們店裏死的,你們要給個說法!”

……

“啥?我們給啥說法!”老板娘一臉驚訝。

“他們還說今天上午衙門就會來封店。”付淩把尚智幾人的話向老板娘轉述了一遍。

“憑啥!”

“應該是和衙門私通了關係,再加上人確實是在我們店裏死的。”付淩解釋。

“哎呀,還叫人活不活了。他們仙家的事就該他們自己解決嘛,他們愛咋弄咋弄,我們隻管配合他們調查不就行了。人又不是我們殺的,找我們要啥說法?”老板娘帶著哭腔說道,顯然沒了脾氣。

“可不咋滴,那屍體切得跟豆腐塊一樣,一看就不是人能幹的事,他們這不是耍無賴嗎!”吳胖子也鄙夷地說道。

“他們的意思是讓我們出個人,配合他們找凶手。”付淩雙手環抱。

“我明白了,看來他們是挾住你了。”老板娘躺在太師椅上,眼皮緊閉。冷笑一聲,“哼哼!都說峪靈宮裏住的全是高人勝士,今天一見,也不過是一些恃強淩弱之徒。”

“就是啊,說拔劍就拔劍,說殺人就殺人,哪有一點俠士之風,簡直與強盜潑皮無異啊!”羅書生心有餘悸。

“老板娘,實在不行我就跟他們走一趟,咱們店裏也就我能去了。”付淩道。

“不行!絕對不行!你們誰也不準去。”老板娘斷然拒絕道,“你是不明白這裏麵的道道,凶手這麽凶殘,肯定有危險……”

“我不怕。”

“關鍵是,更怕他們找不到。”老板娘看到他這幅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又耐心解釋,“峪靈宮死了一個弟子,對上對下總要有個交代,到時候萬一找不到,他們可能會隨便找個人當替罪羊。”

“可是他們拿這個當理由,我們怎麽辦?”

“那就我去,我不信他們堂堂峪靈宮拉得下這個臉。”老板娘整理了一下衣服,毅然道。

“那要是他們真的拉下這個臉咋辦?”吳胖子道。

“那我就......”

“算了,還是我去吧,我學過幾天道術,遇到事還能自保。”付淩搶道,又囑托了幾句,“老板娘,這幾天緊閉門窗,先別做生意了,等這一陣風波過去再說。”

老板娘看著付淩,那略顯稚嫩的臉上竟有些與他這個年紀不相匹配的堅定和沉穩,老板娘的內心有些觸動,最終點了點頭。

“那……那你自己小心點。”

付淩簡單收拾後,衝幾人揮了揮手,轉身從大門離開。太陽剛剛升起,客棧狹長的影子蓋在付淩堅實的身軀上。

“別當愣頭青,遇到危險就跑!”老板娘衝著他的背影喊道。

……

桃源鎮位於渭州的最西端,與一片人跡罕至的地帶相鄰。平心而論,這裏的景色美不勝收,藍天如洗,碧水潺潺,即使是冬季,也別有一番素白的美意。

然而,在附近百姓眼中,這裏是不折不扣的一個魔窟,平時人們大多不願涉足此地,即使有鏢師運貨或商人經商路過,也必須聘請幾位捉妖高手相伴,以確保路途的安全無虞。

鎮子西邊的一座石橋旁,三個人影筆直地矗立在那裏,為首一人體型寬大,正是尚智真人,隻見他向孟小川問道:

“孟師弟,你不是說他不是凶手,為什麽又要他們店裏出人協查?莫非你有什麽發現?”

孟小川是一個很懂禮節的人,他客氣答道:“尚智師兄慧眼如炬。李有金才來桃源鎮不過一日就被殺了,而且據我們的人報,那東西也消失也不見了……”

“什麽?!”其餘兩人皆是一驚。

“我們昨日動身,今天李有金就死了。不得不懷疑峪靈宮是不是進了內鬼。”

“怪不得一來就怪事連連”尚智真人撓了撓頭,思忖了半天,“難不成他們的目的是那根笛子?”

“不管他們為了什麽,都已經先走一步了。敵人在暗,我們在明,對我們並不厲。隻是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任玖兒,殺了那黑衣人,也算給我們留下一個線索。這任玖兒身手不錯,如果他能來,我們就能多一個幫手,即使最後萬一事情不順……”

“哼哼!”孟小川冷笑了一聲:“我們還能拉他墊背,豈不是一舉兩得。”

尚智真人看著這年約十四五歲的小師弟,心裏冒出一絲寒意。沒想到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城府。

“哈哈哈,還是小川師弟妙啊!”假“付淩”開心不已,大聲笑道。

尚智真人一臉怒色,看到這沒眼色的蠢貨就一肚子氣,他低聲製止道:“嘉茅,此次讓你前來,就是讓外人知道付淩仍在峪靈宮,你卻屢次三番丟人現眼,萬一被人識破豈不是弄巧成拙?我就不明白了,你隻用站那擺兩個姿勢,說幾句高深莫測的話,有那麽難嗎?”

“什麽事這麽妙啊?”遠處悠悠傳來一個聲音,付淩緊跟聲音而來。

尚智真人趕緊閉上了嘴。

孟小川看到付淩,卻微微皺起了眉,他隱約察覺到這個人的氣息發生了某種改變。

雖然昨日他的外功和身法表現極佳,但也就僅此而已。許多人由於無法修煉法術,隻得專心研究武技,所以近戰能力出眾的人並不罕見,這並沒什麽特別的。

但今日付淩的情形與昨日有了一絲不同。他似乎已經觸碰到修玄的門檻,開始了釋靈禦法的過程。

在峪靈宮的心法裏,這就是禦恒境第四重。人們在這個階段開始顯現出明顯的差異,天賦好的人能夠輕鬆跨越這道門檻,從而取得突飛猛進的進展。而那些天賦較差的人,隻能在一輩子停留在這裏,始終無法更進一步。

昨天尚智真人和付淩一戰時,孟小川並未察覺到他身上有釋靈馭法的痕跡,然而今天,情況好像不同了。

“難道在昨天的某個時刻,他的身體發生了某種改變嗎?”孟小川心中不禁產生疑問。

孟小川仍在沉思,而尚智真人已經轉過頭來,向付淩交代了今日需探查的地點。

昨日在目睹五郎的屍首後,尚智真人便已派人打探。不出片刻,他便收到了一則情報。不久前有一支商隊從鎮西的玉筆山附近經過,看到有與一個黑衣男子和非常漂亮的紅衣女人。商隊的頭頭曾經受過峪靈宮的恩惠,因此這個消息如疾風般傳回了尚智真人的耳中,根據他的詳細描述,黑衣男人的打扮和那個五郎極為相似。

至於官府方麵的動向,衙門在昨日去了八人,其中七名慘遭毒手,然而現場並未發現捕頭的屍身。這就意味著,或許還有生還者。

然而,由於峪靈宮在此地勢力尚淺,再加上尚智幾人有所顧忌,他們並未輕舉妄動。於是他們決定親自前去調查,而往常處理這種瑣事的差事,都是世化軒派人去做的。

幾人並未大張旗鼓,選擇步行走向玉筆山。修行之人龍行虎步,不消幾日的時間便抵達了目的地。

玉筆山之所以擁有如今這個名字,源於其背後隱藏的一片神秘斷崖。這片斷崖仿佛是被人以巨斧劈出一般,高達數百丈,深不見底。三座峰立於斷崖之上,斷崖宛如筆架一般,因此得名玉筆山。斷崖名為黑水崖,地勢極高,向下望去一片黑漆漆地,令人望而生畏。

此刻,黑水崖下河畔站著二人。其中一名身著粉衣、頭上別著一枚桃木梳的女子正在焦急地朝著河裏說著什麽。她右邊的一人外形雄壯,頭部卻出奇的小,脊背佝僂,仿佛扛了一座山。

隻聽那粉衣女子說道:“蟹老大,我們已按您的要求做了。不過那東西一時半會還未找到,您能不能先救救我姐姐?”

河中突然冒出一陣水泡,一股水柱從水中噴射而出,徑直噴向天空。一隻巨大的螃蟹頭從水中冒出,半躺在水裏,顯得十分暢快,過了好一會兒,那螃蟹懶洋洋地對粉衣女子說道:“東西你沒拿到,我為何要幫你?”

粉衣女子無奈地說道:“可那東西確實不在那個屋裏啊,我讓小家夥們在屋內翻找了一遍,什麽也沒找到。不過我們人多,還在馬不停蹄地尋找,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的。可是我姐姐實在病得嚴重,您能不能先救救她?”

蟹老大麵露不悅:“我要的就是紫玉笛,你要我救人卻無此物,我亦無法。”

粉衣女子還想再說些什麽,但被蟹老大狠狠瞪了一眼,終究不敢再出聲。

這時,旁邊的佝僂身影急忙說道:“蟹老大,我在昨日觀察中發現,峪靈宮三人進城後便與人打鬥起來,地點是在靜一堂。當時天色已暗,我沒能看清具體的情形。”

蟹老大冷然下令:“繼續盯著他們,有什麽動靜再回來稟報。”

身旁的粉衣女子,此刻如坐針氈,顯然對蟹老大的話充耳未聞。

蟹老大淡淡看了她一眼,從口中吐出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他屈指一彈,那珠子便準確地落入粉衣女子手中。他淡然道:“你出力不小,也算有些苦勞。這個暫時給你,可壓製一時,但若沒有紫玉笛,想徹底清除卻是難如登天。”

灰背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那顆水珠,心癢難耐,他嬉皮笑臉地向蟹老大懇求道:“蟹老大,我冒著這麽大的風險為你們水靈族做事,要是被我們族人發現了,我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蟹老大瞥了他一眼,戲謔道:“你這懶蛋,就昨日看了幾眼,還想討賞?”

灰背隻得無奈地看了那粉衣女子手中的水珠一眼,悻悻離去。

“阿姐,別擔心,你馬上就有救了!”粉衣女子一臉喜色。

付淩四人此刻正身處遠端,卻擁有如明鏡般清澈的目力,將這一切詭異之景盡收眼底。

原來他們四人行至玉筆山之巔,那嘉茅見此奇景,便鬼頭鬼腦地往下張望,突然見到一道水柱從崖底衝天而起,直撲他麵門而來。他措手不及,被噴了個滿臉,腳下一個踉蹌朝著萬丈深淵跌去。

尚智真人見狀,立即運氣騰身欲抓住他,然而在觸碰到他身體的那一刻,卻感到渾身無力,兩人就這樣一同跌落。

見到這一幕,付淩與孟小川意識到那水源並不簡單。付淩當機立斷,縱身跳下,一把拉住尚智真人的衣袍。二人掛在了崖邊的一顆古鬆上,而孟小川則駕馭飛梭,將嘉茅釘在了崖壁之上。

四人狼狽不堪地跌落至崖下,碰巧看到剛剛那一幕。

付淩幾人料想這些妖怪肯定與靜一堂有關,於是悄悄跟著他倆,隻見那灰背化作一隻布穀鳥,自崖底飛出,邊飛邊罵罵咧咧。

而那粉衣女子則朝著後山走去,四人便將注意力轉向了她,遠遠地跟在身後,直至來到一片山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