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冬風一絲遊無力
石梓是付淩的摯友。
雖然他們隻短短相處了一月,但是彼此之間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那時付淩二十多歲,學成後雲遊四方,在此地結識了石梓,石梓也是一位才華橫溢的修行者。
兩人性格相投,很快成為了朋友。
有次兩人前往一座火山下探查魔族蹤跡,沒有料到火山噴發,將兩人困在地底。
恰好這時,他們又遇到一群外殼堅硬的妖人,付淩那時修為已經很高,但是竟然難以傷到他們。
於是他們在地下岩洞之中東躲西藏,竟然長達月餘。
雖然兩人已經辟穀,但這是依賴自身靈力才能達到的,如果沒有外界的能量輸入,等到他們靈力枯竭的那一天,兩人還是難逃一死。
這地洞四周空氣中的靈力已經幹涸,兩人隻能不斷躲避追擊,尋找出路。
最後,付淩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但是他竟然在石梓的背上醒了過來,他不知道石梓是怎麽找到的出口。
他把那柄鮫淚送給了石梓,並立下咒約,以後如果有一日兩人為敵,石梓就用這柄刀插進自己心髒,自己絕不會阻攔。
石梓為什麽把這柄刀送給小女孩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小女孩已走,臨走時她說的那句話卻在付淩腦袋裏反複回響。
“石梓應該發現了什麽重要的事,為了這件事他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付淩和她互相連名字都不知道,但是對方看在石梓的麵子上,還是告訴了他很多事情,或許這就是情義,即使見過短短幾麵,也能建立起信任與感情。
這些信息對付淩很重要。
比如,有人出靈器買他的命。又比如,已經很多人追蹤到了他們的足跡,還有——
小女孩告訴他,付淩與鶴今烈戰鬥的戰場消失了三具屍體。
付淩很仔細地和小女孩核對了一下數字,確實少了三個人。
那說明,有三個人活了下來。
付淩首先想到的就是慕容律,他重傷但是未死。
那剩下兩個人是誰呢?
付淩坐在桌子邊,用手摩挲著碎雲劍,這是他和前身唯一產生聯係的東西,這樣能幫助他思考。
窗外是昏黃發暗的天空,新日還未升起,殘月已迫不及待地隱遁。
霽月走到他的旁邊站住。
付淩抬眼望去,卻發現霽月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自己以前沒看到過的表情,
那種厭惡、恐懼、陌生……
霽月怯怯地道:“我想出去一趟。"
付淩皺了皺眉頭,“這個時候出去肯定會有危險吧?”
霽月搖了搖頭,堅持要去。
“哦,要不要我陪著你一起?”
霽月還是搖了搖頭。
“那你快些回來,外麵不安全。”
“我可能…不回來了…”
付淩猛然抬頭,霽月的頭勾得低低的,看不清她的眼睛。
“我隻是個普通人,我的前半生就活在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裏,我已經過夠了…我…實在不想天天這樣逃命了,而且那些人並不是衝著我來的…”
她悶著頭自顧自說道,越到後來聲音越小,最後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說得不錯。”
霽月一抬頭,正撞上付淩的眼睛,她的目光有些閃躲,但還是諾諾地說著,
“這幾天不是在逃命,就是在逃命的路上,我實在忍受不下去了。”
付淩的話裏聽不出憤怒的語氣,“大難臨頭各自飛,我們非親非故,給你添了這麽多麻煩,真是對不住。”
“你別這樣…”霽月哭了出來。
窗子有些鬆了,被風吹得嗒嗒作響。朝陽剛剛吐出一個紅邊,像是有氣無力的孩子剛剛爬上第一階台階,就累得氣喘籲籲。
屋子收拾得很幹淨,霽月不知從哪裏弄來幾套衣服男子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放在床頭。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幾套衣服,以後我不在身邊,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不用!”
付淩抓住丟在了一邊。
霽月卻默默撿了起來,重新放好,她想去拉一下付淩的手,被付淩一把甩開。
她紅著眼睛推門跑了出去。
付淩站在窗子邊,看著跑向遠處的霽月,一如那日在靜一堂一樣。
隻是不知這一日後,他們是否還有緣再見了。
他的心有些生疼。
付淩縱身衝破窗子飛出,朝向更遠的南方飛去,天空中留下一道絢麗的光芒,
不多時,鎮裏各個方位分別有幾個身影躍起,追向那道光芒。
付淩回頭看著幾道身影,自言自語道:"無論今天誰能追上我,他的運氣都一定很不錯!"
小穎突然從身體裏鑽了出來,“為什麽?”
付淩道:“要麽他們能拿到懸賞,要麽他們能快點去西天。”
小穎笑道:"說實話,有時候我覺得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有時候又覺得你自大得讓人討厭。”
付淩道;”這並不矛盾,自大的人常常會變成小醜。"
付淩又問:"你上次出現時,為什麽一臉不耐煩的樣子?"
小穎歎了一口氣"我的神識剛剛感知到了某種因果的變動,天地大道剛剛好像出現了某種變化,導致我無比煩躁,看樣子要有大事發生了。"
付淩聽得一頭霧水,剛想細問,遠處出現一個紅點,
他心頭一動,快速飛去,那紅點慢慢變大,正是火焰穀。
多年以前,他曾經和石梓來過這裏。
"我們到了!"
這是一座活火山,付淩站在山下,看著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紅,與朝陽照射的雲彩相映成趣。
付淩問:“這裏的靈力怎麽樣?”
小穎的鼻子動了動,“很純淨!”
它向付淩道:“我一個時辰會回來,在那之前你自己小心,我不擅長給別人收屍。”
她將碎雲劍銜了出來,展開翅膀,朝火山口飛了過去。
遠處的人影越來越近了,付淩身形一閃,躲了起來。
來得最快的竟然是兩隻妖獸。
上麵那隻小小的,活像一隻戴了方巾帽的鬆鼠,樣子竟然有幾分可愛。
他的身下好似一隻縮水的狗熊,兩隻眼睛外翻,一副癡呆的表情。
冬風呼呼亂吹,但是吹到這火山旁,仿佛沒了氣力,冷氣和暖氣交匯,騰起一絲絲水霧,竟有了幾分暖意。
狗熊在地上一陣亂嗅。
鬆鼠對狗熊說:“那龜孫兒的氣息到了這裏就消失了。”
狗熊罵道:“那龜孫兒難道跳岩漿裏去洗澡了?”
鬆鼠道:“靈力消失得這麽徹底,要麽是被殺了,要麽是被傳送走了!”
狗熊道:“也可能是個高手,隱藏了氣息。”
鬆鼠拍了他的頭一巴掌,“高手能會被我們追得到處跑?”
狗熊撓了撓頭,“你說我們追的這個人是什麽人?”
鬆鼠搓了搓手,“聽說是個打雜的小二,估計是在飯菜裏毒死了人,還搶了人家老婆,惹得人家花錢買他命。”
狗熊又問:“老婆是什麽?”
“老婆……額……”
鬆鼠還在思考怎麽回答,卻被另一個人打斷了。
“他沒毒死人家,搶的也是他自己的老婆。”
暖霧中又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缺了一條腿,一隻胳膊的人,
他的身體很大,整個身體呈現出一種不協調的姿勢,臉上有一道斜著的傷疤,整個腦袋像是被縫合的布袋,露出一雙凶狠的眼神。
鬆鼠回頭,卻嗤之以鼻道:“朱七,你這吹牛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你每次都說得信誓旦旦,每次卻都能說錯。"
朱七卻沒有看他,隻是冷冷回道:“馭風,我這次的消息絕對準確,他是一個客棧的小二,老婆被峪靈宮的鶴今烈拐走了,他為了救老婆把鶴今烈和他的手下都殺了,這懸賞令八成也是峪靈宮發的。”
他話剛落,突然從天邊傳來一個粗獷的笑音。
"哈哈哈哈哈,朱瘸子,你又猜錯了,你每次都能猜錯也算是一種本事!"
屠狩!
二人聽到這聲音都是一驚,沒想到這次任務他也來了。
屠狩重重地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塵霧。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扛著大刀的矮子,這矮子一身小孩子的打扮,上半身穿著一個紅肚兜,頭卻很大,頭頂上卷起一條細辮,甩在腦後,臉上慘白,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朱七的行動仿佛很笨拙,他挪了挪拐棍,道:“這麽大手筆的懸賞,你說除了峪靈宮,還能是誰?"
屠狩很有信心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是誰,但絕不是峪靈宮發出的,這點我可以肯定。"
馭風道:"管特娘誰發的懸賞呢,反正東西在台四爺那,我們隻管去找他領懸賞。"
屠狩突然問他:"你覺得你比得上鶴今烈嗎?"
馭風一臉自信,"單打獨鬥猶未可知,我們兩兄弟一起上的話收拾他妥妥的。"
朱七又往前挪了挪,他的動作依舊很笨拙,“可是這個店小二殺了峪靈宮二十多名弟子,連鶴今烈生死不明,說不定也被打死了,恐怕實力非同一般。”
屠狩道:“朱瘸子,你還是猜錯了,他不是店小二,鶴今烈也沒有死,隻是被打成重傷了。”
朱七瞪了他一眼,“你又知道?”
屠狩用刀蹭了蹭頭皮,發出一陣滲人的聲音,“我的消息一向很準,這就是我能活這麽多年的原因。不像你們兩個,一個被人砍了胳膊和腿,另外一個被人煉成人不人妖不妖的傻瓜。”
另外兩人的臉色十分難看,狗熊立馬就發作出來了,他搖身一變,變成一隻大狗熊,約有三四丈高,朝著屠狩就撲了過去。
屠狩冷哼一聲,把大刀拿了下來,作勢就要砍去。
狗熊那短小的尾巴卻被一隻手揪住了,一下把他揪回了原型。
鬆鼠攔住了他,因為他知道屠狩的大刀威力。
他之前還是人的時候,是朝廷數一數二的高手,一把鐵刀橫掃八方,殺人無數,他專門為朝廷鏟除異己,清除隱患。
可是後來,他變成了一塊被人用髒了的抹布,被無情地丟棄。
他的刀斷了,人也瀕死。
後來夜鬼王救了他,把他煉製成現在這副模樣,他變得異常強大,也成為了夜鬼王的馬前卒,
不僅是他,馭風和朱七其實也都是夜鬼王的屬下,他們這次本就是一同執行任務。
傳說夜鬼王有上百名死士,都是被他撿回來的人和妖煉製而成,雖然各種奇形怪狀,但是個個實力強大。
而這個夜鬼王更是神秘,幾乎沒有幾個人見過,傳說中他的修為也是深不可測。
馭風的態度突然變了,他道:
“可是那個龜孫子現在消失了,靈氣到了這裏就消失了。”
“那是因為他隱藏了自己的氣息,一直躲在那裏聽我們說話。”
屠狩的大刀猛然揮起,渾厚的刀光掃向樹林,把樹木紛紛攔腰斬斷。
付淩緩步從樹林走了出來。
屠狩盯著他,"他們太蠢了,但是我一來就發現你待在那裏。"
付淩道:"是嗎?"
屠狩道:"聽說你叫任玖兒,是個客棧裏的店小二?"
“嗯”
“聽說你殺了峪靈宮二十多名弟子,重傷了鶴今烈?”
“我以為他死了!”
朱七有些得意,他的消息並不是每次都錯。
屠狩道:“聽說你本不叫任玖兒,之前也不是個店小二?”
“……”
付淩不再說話了。
屠狩笑了笑,有些得意道:"你絕想不到我對你了解到什麽程度。"
付淩也笑了笑,“我想聽聽。”
屠狩道:"你本來的名字響徹雲霄。"
“哦?”
“聽說你幾月前才隱居到小小的桃源鎮。”
付淩道:“看來你真的很了解我。”
屠狩道:"當然,為了調查你,我幾乎跑遍了兩州一十六縣。像你這般人物,為什麽要改頭換麵?"
付淩道:“死人不需要問那麽多問題。”
屠狩笑了笑,"我之所以還敢站在這裏沒有逃跑,因為我還知道,你現在實力很弱。你的修為雖然恢複了一些,但是和原來還是相差甚遠,不然你也不會這麽如履薄冰,倉皇逃竄了。"
付淩道:“殺你恐怕足夠了。”
屠狩道:“哈哈哈,可是我們現在有三個人。你有把握把我們都殺了嗎?”
付淩冷冷道:“恐怕不會有人把靈器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他話音剛落,周圍的山石不停顫抖,然後像是聽到指揮一樣向對麵三人飛去,朱七鐵拐打飛一塊飛石,頓時感覺手臂一陣發麻。
馭風和朱七都有些膽怯,紛紛往後退去。
屠狩卻絲毫不擔心,“可是,隻要我叫出你的名字,恐怕到時候你追到天涯海角也會將他們殺死。你猜麵對這種情況他們會不會以命相搏?”
剩下三人均是吃了一驚,朱七的拐棍又挪了挪,他歎了一聲,意識到自己卷入到某種麻煩裏了。
朱七衝著旁邊的鬆鼠道:"馭風,我覺得這趟水越來越不好趟了。"
馭風卻不以為然,“有什麽怕的,打得過就打,打不了就跑。”
屠狩慢慢道:"誰敢跑,我敢殺誰。"
馭風道:"屠狩你瘋了嗎?"
屠狩道:“現在我們三個隻有一條心,才能殺了他!”
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眼睛裏都帶著種很奇怪的表情。
朱七笑了笑,道:“也罷,我們本就是一家人。屠狩馭風,你們先上吧,我給你們打掩護,最後的懸賞我不要了。"
馭風道:"他娘的,要是命都沒了,還要懸賞有什麽用?"
幾個人都沒有動,每個人都在觀望。
付淩這時突然開口了:"你們都在等什麽?”
他又笑了笑:“等兩敗俱傷?等渾水摸魚?等漁翁得利?”
付淩衝著屠狩道:“你既然說得如此信誓旦旦,為什麽不敢上?莫非你在騙他們?”
屠狩這時狡黠一笑,“你不用挑撥離間。”
他又轉頭對著幾人說道:“我們一起攻去,他必死無疑。”
但是身後幾人卻看向了他,沒有一個人敢上。
屠狩看向遠處的付淩,咬了咬牙,怒道:“本來還想讓你多活片刻,看來是不動手不行了。"
他大吼一聲,衝了上去。
那個神秘人告訴他付淩現在丹元受損,實力大減,說不定自己一刀就可以結果可他。
可是他錯了。
他全力向前攻去,全然沒顧及身後,空門畢現。
他感覺心口一涼。
等他回過頭去時,心口處多了一根鐵拐。
他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身後,朱七的臉上掛著陰險的笑容。
“朱瘸子,你!”
屠狩口吐鮮血,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