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費勁心機路

朔州,峪靈峰。

峪靈峰最中央的這間正殿名為清靈殿,據說修道之人注重內在的修養和心靈的淨化,峪靈宮自譽為道門魁首,當然也是如此。

掌門卓然上人和五位大長老們都是一身長衣,掌門端坐在前,長老們和一些資格老的峰主們分坐兩側,弟子們則在下麵站立。

“掌門,距離新年隻有半個月左右的時間了,雖然我們峪靈宮一直秉持著清修的傳統,但在這個喜慶的時刻,弟子們都非常高興。”大長老鶴興風低頭微笑著,神情滿是欣慰,“兩年前與彌天星宮的決戰,我們取得了極為輝煌的勝利,歸功於祖神的庇佑,以及掌門您的執掌有方和弟子們的英勇奮鬥。經過兩年的休養生息,弟子們個個精神煥發,許多弟子的修為都有了顯著的提升。我認為現在是時候讓他們挑一挑擔子了,我想不如趁著新年將至……”

鶴興風刻意停了下來,看看掌門的意思。卓然上人默默掃視堂下的眾人,年老的幾位峰主已經打起了瞌睡,要麽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要麽歪在椅子上幹脆睡了起來。峰下的弟子趕緊看到掌門的臉上有些難看,趕緊搖醒了自家師父。一群人像是被烈日曬幹了的枯草,全然沒有鶴興風口中容光煥發的樣子。

卓然上人搖了搖頭,小聲自言自語道:“峪靈宮的一代是不如一代了,想當年師父把峪靈宮交到我手裏的時候,是何等的威風,莫說整個北方都紛紛拜服,就是整個中陸也少有人沒聽過峪靈宮的威名。”

鶴興風諾諾地閉上了嘴,不敢再說下去。

“掌門在上麵絮絮叨叨說些什麽呢?下了好大的雪,不讓回屋睡覺,偏要在這地方受凍。”

一個長相英俊,眼神慵懶的年輕人低聲嘟噥起來。這年輕人看樣貌不過二十多歲,卻站在隊伍的前排,正是峰主應該站的位置。他此刻卻像個老頭子一樣,衣服歪歪扭扭不說,扣子還扣錯了,在那裏耷拉著頭,一幅無精打采的樣子。

掌門很少召集弟子,因此弟子們都非常重視,人心惶惶以為又有戰事。大早上就從各峰趕來。這個年輕人剛從被子裏爬出來,站在那裏晾了半個時辰,現在困得要睡著,恨不得馬上結束。

身旁一個人湊了上來:“對你是折磨,可有人精神著呢,你往後看看……”

年輕人順著他的目光轉頭看去,下麵站立的人群中,有一名長相憨厚的弟子,聚精會神地聆聽掌門真人的教誨。

掌教真人離得很遠,在細聲和長老們討論著什麽。即使他聽若蚊鳴,也隻能看到掌門的嘴巴在動。即使如此,他還是用心聽著,因為他知道掌門會看到他。

這名弟子名叫千圭,從小到大,千圭一直是個老實巴交的人,他因為資質尚可,被師父領進了峪靈宮。

千圭廢寢忘食地修煉,從不告假,每天他遵從師父的教導,力求取得突破。

然而,盡管他一直這麽努力,經過多年,他卻仍在禦恒境第五重止步不前。很多年輕人如付淩,甚至已經突破第九重了。

千圭雖然心中有些不平,但他更加努力地訓練,因為師父告訴他,修道先修心。內心的平靜與修行相輔相成,隻有內心強大,修為才會有進步。

可是有一天他聽到一位峰主——他以前的師弟炫耀,竟然能夠通過進食珍貴的丹藥來刺激丹元,進而取得突破。

他內心的磐石裂開了一道縫隙,他開始懷疑自己一直以來的付出和堅持是否值得。

他跑過去質問師父,但師父卻斥責他,

“胡說!急功近利,自取滅亡!”

於是,他開始迷茫,每日無所事事,在山上種菜,刨地,喂雞。

直到有一天,鶴興風第一次踏進峪雲峰的門檻……

“哼!”年輕人冷笑,“找個機會就想往上爬,你看他那副裝模作樣的神情!可是他忘了,峪雲峰還有一個付淩,人家可是付長老的關門弟子!雖然最近出去探查了,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峪雲峰空了那麽久的位子是給誰留的!就他一個禦恒境五重的廢物,還想跟人家搶,真是癡人說夢!”

他的聲音不小,不少人都聽到了,偷偷的在那笑。

千圭隻和他隔了兩排,聽的清清楚楚,他的臉上閃過一絲僵硬,仍是一臉認真看著掌門。

因為他惹不起,對方正是第六峰峪極峰的峰主邊鳳,也是兩年前才提拔的年輕人之一,修為頗高,據說隱隱到了禦恒境第七重的樣子。

峪靈宮就十二座峰,各峰峰主的選拔,要麽依靠長老們舉薦,要麽立下赫赫戰功,要麽實力能夠服眾。自己雖然是峪雲峰的大師兄,可師父擢升為長老後卻偏偏不鬆口,於是峪雲峰峰主的位置一直由他兼著。師父戰死後,峰主一位空置已久,峪靈宮內都知道掌門是怎麽想的,付淩年紀還小,性子又太傲,目中無人,峰主又需要協調各方,掌門想等他曆練幾年,磨一磨性子,於是這個位子就一直在等他。

可如今……

卓然上人的眼睛在眾弟子身上掃了一圈,有的嬉嬉鬧鬧,有的無精打采,有的心不在焉。他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當他掃視到千圭的身上時,發現這個不起眼的弟子在聚精會神地看著自己,卓然上人不記得這個人的名字,於是問了問旁邊的長老鶴興風,

鶴興風答道:“掌門,那名弟子正是峪雲峰的千圭,付江林的大弟子,為人很穩重。”

鶴興風和付江林的關係並不好,峪雲峰和峪宵峰也不太對付。不過在過去的幾年裏,千圭總是會有意無意和鶴興風接觸,

有時候是下山帶回的一些珍寶,有時候則是幾卷典藏書,有一次甚至送上一些自己種的菜。鶴興風心知肚明,隻要是千圭送來的東西,不管好賴都如數收下,也不對外宣揚。

付江林死了,付淩一直又不出現,難道掌門要外任一個峰主給峪雲峰嗎?

迎著掌門的眼神,千圭緊張地攥緊了自己的雙手,手心裏全是汗。但是他表現的極為鎮定。確實像邊鳳所說,他隻有禦恒境五重的水平,若是付淩在,無論這個位置再過幾年也輪不到自己,可是他知道,山下的那個付淩是假的,真正的付淩恐怕再也回不來了。

“靜!”卓然上人低沉地喊了一聲,音調雖然不高,但聲音震耳欲聾,回**在整個大殿許久才消失,幾個長老也是吃了一驚,隱隱感覺到掌門的修為又精進了不少。

“千圭。”

“弟子在!”千圭立刻回應,做足了準備。

“你在峪雲峰已經多久了?”

“三十四年零四個月。”千圭銘記在心。作為峪雲峰最年長的弟子,他見證了無數同門的生死離別。他們有的在前線戰鬥中犧牲,有的被調離到其他宮位,而他一直堅守在這裏,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的同門。

“很好,你是一個沉穩可靠的弟子。你的師父不僅教你們修煉,還注重培養你們這些弟子的品格和骨氣。峪靈宮一直以來都虧欠你們,我的心中也一直惦記著你們的付出和堅守。”

“今天,我要為峪雲峰送上一份禮物。”

卓然上人的手中出現一個法器,那是一枚古樸的玉簡,它散發著淡淡的青光。玉簡上刻畫著複雜的紋路。

千圭接過玉簡,感到一股清涼而溫和的力量從玉簡中流淌出來。這股力量讓他感到心中一片寧靜,仿佛置身於山林之間,與自然融為一體。

卓然上人說道:“這枚玉簡是我偶然得到的,它記載了一種深奧的修煉法門。修煉極難,但是一旦學成,威力深不可測。我想以你的性子再適合不過了,將其贈予你,對你的修為會有極大的幫助。”

“此外,我還要賜予你一件寶物。”他的手中出現一個光華流轉的寶盒,盒子上一道道神韻流轉的符文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這個寶盒名為‘靈寶盒’,它擁有神奇的力量,能夠化育靈草。它非常適合你用來輔助修煉和培養根基,但要記得適可而止,千萬不要貪功冒進。”

卓然上人注視著千圭,認真地說:“千圭,你要記住,真正的力量並非隻是強大的修為,更重要的是堅定的信念和無畏的勇氣。經過鶴長老的舉薦,我打算讓你暫管峪雲峰,代行峰主一職,你有信心承擔起這份重任嗎?”

人群中先是一靜,然後就立馬沸騰了。

自從峪靈宮創立以來,峪雲峰就是這片山脈上當之無愧的最強之峰,雖然峪靈峰是主峰,但峪雲峰人才輩出,“雲中之劍”,峪靈宮的驕傲,最強的一脈等稱號一直被人津津樂道。曆任峰主年輕時都是獨當一麵的強者,前任峰主付江林是一劍斬出“屠靈化滅”的人,門下弟子付淩更是前年一遇的奇才。因此聽到千圭要成為峪雲峰峰主的時候,眾人難免一陣驚奇。

“掌門真人為了峪雲峰真是煞費苦心啊,又傳功法,又賜寶物。”

“誰讓峪雲峰峰下無人呢?付淩整天就沒在過家。”

“嘖嘖嘖,千圭撿個大漏啊。”

“你知道個屁,峰主就是管事的,付淩整天一副誰都看不起的樣子,誰會服他?”

“是啊,修為高是其次,最主要還得能服眾,要不說還是掌門想的長遠呢!”

誰都沒有想到掌門宣布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這個,眾人議論紛紛,原本慵懶無力的邊鳳此刻也驚愕不以。他先是楞了一陣,然後冷笑一聲:

“果真無道之徒,人皆畏之!”

千圭的頭重重垂了下去,雙眼盈滿了熱淚,他發自肺腑哭喊著:“弟子定不辱師門!”

卓然上人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換了一幅神情,他先是向弟子們恭賀一番,向各峰分撥了過年用的銀子,然後又安排了一些其他門內事宜,便遣散了眾弟子,隻留下幾位長老議事。

“兩年了……”眾弟子走後,卓然上人沉吟了一聲。

兩年前的這個時候,峪靈宮與彌天星宮在雲霧山之間的戰鬥終於要落下帷幕,但雲霧山已變得滿目瘡痍,樹林在烽火中凋零,山石與塵土渾然一體,形成了一幅淒涼的景象。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仍然彌漫著濃厚的殺意和血腥味。

這場決戰的最後,雙方修士的靈氣已經消耗殆盡。他們手持刀劍,朝著對手身上猛烈劈砍,與凡人之間的生死搏殺無異。戰場上血肉橫飛,令人不忍直視。峪靈宮雖然獲得了勝利,但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失去了兩位長老以及許多門下弟子,剩餘的弟子也已是傷痕累累、心有餘悸。而彌天星宮則遭受了滅頂之災,全軍覆沒,宗門寶藏被洗劫一空。

“是啊,付長老他們走了也有兩年了”葛長老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掌門,這幾年戰的太凶,峪靈宮損傷慘重,這兩年才剛剛恢複了一些,我看渭州分教一事還是再議一下吧。”

卓然上人低頭沉思,並不說話。

葛天,峪靈宮排名第二的長老,也是掌門卓然上人的師弟。卓然上人性格不好,極易發怒,要說整個峪靈宮誰敢和他唱反調,也就他這位師弟了。

葛天向前邁出一步,湊到卓然上人的跟前,以深沉的語氣勸誡道:“掌門,我們還是再商量一下此事吧!”

卓然上人的臉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他緊緊地握住手中的玉佩,將其捏得咯吱作響。那枚玉佩在他的大力之下,顏色忽青忽紅,仿佛有某種東西在其內部穿梭遊走。這是他經常用來控製自身情緒的方式。

看到掌門動了真怒,葛天隻能無奈地歎息一聲,然後坐回了原位。

過了一會兒,卓然上人鬆開了手,神色逐漸恢複如常,他說道:“先聽聽渭州那邊的情況,探查的怎麽樣了?”

“掌門,”鶴興風盯著卓然上人的臉,他猜不透這位掌門的脾氣,剛要開口,又怕掌門不高興,話到嘴邊臨時變了,“這件事我安排給了赤煜,由他座下的弟子領辦,我叫他來回話。”

赤煜道人走進門,拱手回稟:“啟稟掌門,渭州西有一片地方風水很好,我多年前曾路過此處,那個地方確實靈氣充沛,非常適合我們設立分教。”

卓然上人問:“讓你安排弟子探查,查的怎麽樣了?”

赤煜道人回答:“幾個弟子已經去了,此處非凡,因此常有妖魔作祟,或許是由於懼怕,並沒有其他教派弟子在附近活動。如果我們能在那設個據點,既可以安撫人心,又可以廣收弟子……”

鶴興風搶道:“最重要的是,那裏緊鄰西川山脈,靈石非常多!”

被鶴興風搶了話,赤煜道人臉上一陣不悅。

卓然上人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十分興奮,“好!抓緊探查,光靠弟子不行,赤煜你也跟過去,仔細探探那個地方到底有沒有別的門派。但一定記住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起衝突,如果有什麽問題讓地方的官府去辦,此刻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不可再起紛爭。”

“是!”

赤煜道人轉身就要出去,卓然上人又問了一句:“付淩在外麵怎麽樣了?”

赤煜道人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過來,回道:“已經按照掌門您的吩咐,讓“付淩”也出去露露麵,不過我讓門下弟子看緊點,不會讓他出手,隻把消息傳出去就可以了。”

卓然上人揮了揮手,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