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腳印

想起我爹的叮囑,我渾身直冒冷汗,僵在那裏。

直到一陣陰風吹得我發毛,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又打了個寒顫後,我才回過神。

強壓下恐懼,向屋裏看了眼,我娘的屍體依舊直挺挺豎著,沒有其他變化。

這時,我才發現,剛才動靜鬧得那麽大,外公不僅扇了我娘,還把那些朱砂詭紋全攪亂了。

我娘屍體上暈染了鮮紅的顏色,白綾也不幹淨了,像流出的血沾在上麵,刺眼無比。

我倒吸一口涼氣,不免猜測起來,這屍體的異動,莫不是和我爹畫的東西有關!

再一想,朱砂本就是鎮邪之物,這麽一弄,肯定鎮不住了啊。

我不敢大口呼吸,整個人嚇得打起擺子,隱隱猜想到一些事的後果。

這是邪屍,我招惹上了!

念及此,我猛地一跪,朝廳堂裏磕頭,道:“娘,我不是故意進屋的。真擾了你,就找外公算賬吧!是他該死,我隻想保護你!”

狠狠磕了幾個頭,我腦門頃刻間腫起來。

我想,我娘要是在天有靈,不會怪我的,該死的是外公!

心中憋著這口怨氣,我心情平複一些。

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再擔心也沒用,現在緊要的,就是守好家門,等我爹回來。

我關上院門,抱著柴刀守在堂屋前,雙眼瞪大如銅鈴,心中發誓要守護我娘最後的清淨。

眼瞅著,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從白天等到黑夜,我爹也沒回來。

院子亮起暖黃的鎢絲燈後,安靜中透著一絲陰森。

我又餓又困,瞪大的眼睛有些支撐不住,眼皮開始打架後,很快粘在一起。

緊接著,我聽見腳步,感覺有人來了。

莫名的聲音越來越近,還有滴滴答答的水漬聲,我聽得很清楚。

這時,一雙濕漉漉的腳出現在我身邊,隔著一拳距離和我並排挨著。

我側目望去,想看清是誰,但脖子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根本無法扭頭。

但餘光能瞥見她露出的下半截身子,我可以確定是個女人。

女人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渾身濕淋淋的,還流著血匯聚在腳下,地麵一灘都是猩紅,恐怖又瘮人。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掙紮想逃開時,她開始低聲呢喃,讓我一下呆立當場。

她說,會護著我...

然後那雙腳動了,女人踩著血腳印向院子外走去。

我張大嘴巴,想發出聲音喊她停下,但叫不出來,像啞巴了!

“水娃!快醒醒!”

耳邊傳來熟悉的粗獷聲音。

是我爹!

我猛然間睜眼,我爹那張臉就在前方杵著,緊張地看著我。

他身邊還站著個老頭,看上去八十多了,滿臉褶皺,一口牙掉光憋著嘴,沉默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看來我爹就是去找他來做白事了。

見我臉色慘白,大口喘著粗氣,我爹顧不上其他,連連拍打我的背後,給我順氣。

我這才發現,剛剛那恐怖一幕已經散去,是我睡著做噩夢了,現在天完全黑了,我爹終於回來了!

他目光擔憂看著我,問道:“你臉咋回事,還抱個柴刀,出啥子事兒了?”

這一問,我心中委屈頃刻爆發,把外公衝進家裏的事兒,一五一十說了個遍。

最後,我不敢直視我爹,低著頭道:“為了保護我娘,我衝進屋攔他們,爹你不會怪我吧...”

話音剛落,我爹沒回話,旁邊那老頭先開口了,說道:“壞了,先進屋看看,我說怎麽這麽大怨氣!”

聞言,我爹也臉色大變,顧不上我,連忙招呼老頭進屋。

我心一沉,也跟了過去。

堂屋的燈沒開,入眼漆黑。

但和白天明顯不同,屋子裏泛起了一股淡淡臭味。

老頭進屋沒說什麽,直接從口袋拿出一個火柴,點了光亮。

黑暗中有了微弱的亮光,照著那張老臉,看上去陰氣森森的,活像鬼臉。

進了門後,老頭舉著火柴徑直到堂屋中央,來到屍體身邊。

白綾給屍體裹住,上麵暈染著一團團的鮮紅,再加上潮濕的水汽,臭味就是混雜發出的。

看了幾眼,老頭說了一句話。

“朱砂亂了,回魂出煞,是要拿人命填,不然,這可葬不安生!”

“什麽!”

我爹臉色煞白,一臉不可置信,旋即,他下意識看向我。

我當時就懵了,什麽意思,要誰的命?

可還不等我反應,那老頭已經先動了。

他打開腰間的竹簍,吹了聲口哨,黑暗中發出“嘶嘶”聲。

借著火柴光打量,竟然是一條青蛇爬了出來,吐著信子!

老頭招了招手,讓我過去,等我靠近後,他猛地捏住我手腕湊到竹簍旁。

我怕蛇,下意識想躲。

可他那枯瘦的手力量極大,讓我動彈不得,就看見冒頭的小青蛇照著我手指咬了過去,鮮血汩汩冒出,疼得我激靈!

不過幾秒鍾後,我就改變了想法。

說起來也邪門,那股疼痛順著右臂蔓延,所到之處,身體變得暖洋洋的,竟然有幾分舒服。

我覺得稀奇,那小青蛇雙眼精光抖擻,並沒有想象中的陰冷,反而有股神氣勁兒。

見我看得出神,老頭直接捏住我的手指開始擠血,先頭幾滴血黑乎乎的,後麵就變成鮮紅。

一股腥臭味兒也彌漫開來。

老頭緊接著說道:“好了,煞氣逼出來了,娃兒暫時沒事兒了。”

“我倒要看看,這是想找誰的麻煩。”

我爹聽後明顯鬆了口氣,然後老頭就讓我爸拿些糯米出來,他立刻照辦。

等拿來糯米,老頭也不廢話,讓我們鋪滿院子。

很快,糯米洋洋灑灑占滿整個院子,月光下,泛著慘白。

我有些好奇老頭要做什麽,但很快就有了答案。

老頭連聲吹著口哨,那條小青蛇像得到指令,從竹簍裏爬了出來,在糯米地上不斷扭動。

原本無暇的地麵開始出現怪異的痕跡,時間長了,終於完全顯露。

我看見後,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糯米地上,竟然出現一個個慘白的腳印,交錯著,不斷向院子外走去。

可院子裏除了我們三,哪裏還有其他人!

這簡直就像有個看不見的人,在院子徘徊。

突然,我心一沉,想起剛剛做的噩夢。

那雙濕漉漉的腳,就是這樣向外走著,不知道去了哪裏。

難道說...

我扭頭看向堂屋裏那具屍體,青色的腳掌正對著我,和噩夢裏的雙腳逐漸重合。

我可以確定,是我媽!

而我爹和老頭看見逐漸成型的腳印,臉色也沉了下去。

他們跟著腳印向外,最後方向指向了東邊。

我看著兩人的反應,沒敢說話,要和他們說這是我媽的腳印,那也太離奇了!

但從他們表情看,知道事情絕不簡單。

說與不說,這句話卡在了嗓子眼裏。

老頭盯著腳印沉思一陣後,說:“羅兵,我們去楊老歪家看看,沒事兒最好。”

我心中一驚,楊老歪就是我外公,而他就住在村子東頭!

難道這腳印的去處,是外公家?

我爹顯然也知道,他看了我一眼,臉色有些難看,更有憤怒,道:“他打了水娃,我就知道壞事了!”

“話是這麽說,但不管他,也害了娃兒。”薑老頭淡淡道。

我忍不住問道:“爺爺,這是要出啥大事兒嗎?”

老頭褶子聚一堆,皮笑肉不笑道:“哪有什麽大事兒,該有的是報應罷了。”“

然後他一吹口哨,小蛇應聲回到他手裏,又和我說道:“你隻管呆在這,不準踏出一步,不然引了屍煞上身,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我們去去就回。”

說罷,兩人徑直離開。

一晃,十幾分鍾過去。

村子大路上匆匆忙忙來了幾個人。

為首的,是村長家的三兒子,平常我喊小軍叔,他一過來就衝到我家門口,上氣不接下氣,臉色哢白朝我吼。

“千水,你爹叫人打了,像鬼上身似的,現在正發瘋砍人,你快去看看!”

“啥?”

我心口一顫,腦袋嗡嗡響。

我爸也被打了?

難道是外公又不講理,連我爸也不放過?

他和我們到底多大仇!

我唰地一下衝了出去,完全忘了老頭的叮囑,什麽屍煞,什麽禁忌,我隻想我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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