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名字

第三警務室的隔壁是一個巨大的廠房,昔日繁華,如今人去樓空,讓那廠房更顯得有些孤寂、淒涼,甚至……恐怖。

與廠房相比,警務室顯得十分渺小。但是因為建設時工廠出錢的緣故,規模也可以媲美一個小型派出所。

一個有圍牆的小院,大門朝南,對著院門的正房是二層小樓,每層隻有六個房間。正房的西側有兩間庫房,一間被改造成了車庫,一間被用來裝雜物,。

從二層小樓的正門進來是一個小的門廳,門廳西側是接待室,與門廳之間有透明玻璃。門廳再往裏進,有一條東西向過道,把一層的六個房間分成了陰陽兩麵。

自西向東,陽麵是留置室、接待室、門廳和我的辦公室,陰麵是廁所、張巡警辦公室、金巡警辦公室,通向二樓的樓梯和崔真理的辦公室。樓梯有門禁,隻有我們內部人能刷卡上二樓。

二樓格局和一樓一樣,主要是我們的生活區,我們各自樓上就是自己宿舍,門廳的樓上被改造成了廚房兼餐廳,留置室和接待室的樓上是趙貞媛的宿舍和辦公室。

我和張巡警、金巡警所在的接待室和門廳中間有透明玻璃,所以那司機一進門廳我就看清楚了他的臉龐。他大約二十五、六歲,長得斯斯文文的,如果戴上眼鏡更像個學者,放到大學裏應該會有不少女生追著喊“歐巴”那種。隻是臉色有些蒼白,縱然打著傘,身上也難免被暴雨打濕,濕淋淋的倒像是電視裏看到的水鬼。

他發現我看他,便咧嘴對我一笑,笑容有些痞氣,有些斯文敗類的味道。

我沉默著不說話,不著痕跡的靠近接待室放著的警械。

那人進了接待室,笑著和張巡警、金巡警點頭,說道:“哎西八,摁倒他們的時候不知道誰的胳膊肘頂了一下我肋骨,我現在還疼的冒冷汗。”

張巡警關切地問:“不會骨折吧?”

金巡警卻搖頭道:“要是骨折早就疼的滿地打滾了。”

張巡警卻還是說:“回頭還是去醫院做透視檢查為好。”

張巡警和金巡警的態度,仿佛那人就應該是我們的同事。可是我怎麽也想不起那人是誰。

三人又聊了一會兒,張巡警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對我說道:“代表,光顧著吹牛,螃蟹熟了,我還煮了部隊鍋,咱們開飯?”

我點點頭,金巡警抱怨道:“阿西八,這麽好的午餐,要不是抓了這兩個逃犯,咱們今天還能喝點兒酒。”

那人剛要接話茬,卻聽隔壁留置室傳來了“救命!”的喊聲。

我心中瞬間一動,這人不會是逃犯的同夥吧?

今天發生如此古怪的事情,唯一和之前的區別就是抓回來了兩個逃犯。那麽怪事很可能就與逃犯有關。可是這個人是如何混進我們隊伍裏的?難道是什麽身懷特意功能的人?能夠讓人處於某種幻覺當中?

想到這裏,我腦子裏又突然蹦出一個詞“集體催眠”。

這隻是我在電視、小說裏無意看到的一個詞,但也是我能解釋現在情況的唯一答案。

我不動聲色,另外三人卻急速衝進了隔壁的留置室。留置室其實很安全,牆壁和地板甚至為了防止自殘都裝上軟包海綿。我跟在三人身後,站在門外看清了裏麵的狀況。

兩個犯人雖然都拷在牆上,但是金太赫卻從後邊勒住了崔鬥煥的脖子。

警察想上前解救,金太赫卻爆喝道:“別動,不然我扭斷他的脖子。”

誰也沒想到剛剛醒來的金太赫會用同夥的性命要挾警察。但他畢竟是滅門案的凶手,沒人會懷疑他殺人的決心。

多出來的那人主動勸導:“呀,金太赫。你要是再殺人的話就別想再從監獄裏出來了。”

金太赫卻十分激動:“我是被冤枉的,我這次逃出來就是為了伸冤,你讓我出去,我保證不幹壞事。我就伸冤。”

說著話,聽到動靜的崔真理也從辦公室出來,我悄悄退後,躲到金太赫視覺盲區,給崔真理做了幾個手勢,便和她躲到角落裏,簡單說了一下室內情況。

然後試探著問道:“你覺得他們三個裏麵誰有能力製服金太赫?”

崔真理並沒有說出我想探聽的內容,而是直接說:“我進去把張巡警和金巡警換出來,人多了反而礙事。”

我搖頭:“金太赫知道你的實力,必然更加警惕。”

崔真理沒有說話,我想當務之急是先穩住金太赫。屋內那個多出來的人好像與我想法相同,開口道:“金太赫你別急,你有什麽冤屈也可以和我們說。”

金太赫卻像是突然被提醒了一般,喊道:“把手銬鑰匙給我。”

崔真理頭也不回的走回了自己的辦公室,端著從金太赫處繳獲的衝鋒槍走了出來,大有突突了犯人的意思,我趕緊上去阻攔:“這有什麽用,不是沒子彈嗎?”

崔真理沒說話,卸下彈夾,露出裏麵黃銅色的子彈。

我下意識的拿出手機,翻找之前趙貞媛和我說的槍裏沒子彈的信息。不知是一時慌亂,還是怎得,一時間竟找不到那條消息。我又翻找協查公告,確認上麵隻有兩個人越獄。但是現在我又覺得手機裏的內容未必真實,或者越獄的本來外邊就有人接應?

我這才想起請示上級,於是給趙貞媛撥打電話,手機竟然沒了信號。

“你手機呢,我請示一下領導。”我跟崔真理借手機。

崔真理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給我答複:“沒信號。”

“你先別著急,我打電話請示上級。”我穩住崔真理,走回自己的辦公室,用座機撥打趙貞媛的電話。

座機竟然也打不出去,窗外又是一聲驚雷。

雷暴天氣影響手機信號,也會影響座機嗎?

請示失敗的我走出自己的辦公室,崔真理卻已經握著槍站在了留置室的門口。

警察們卻因為要不要給金太赫手銬鑰匙發生了爭執。我趕緊跑了過去,發現金太赫也一臉懵逼。

“都出來,咱們商量商量。”我把幾人喊了出來,留下張巡警在門外看著金太赫,把其他人拽到一邊低聲商量。多出來的那個人卻先開了口:“咱們現在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想辦法拖延時間,等增援過來。二是給他鑰匙,等他拿鑰匙開鎖的時候製服他。”

他分析的頭頭是道,幾乎說出了我的想法。但現在對我而言,最緊要的事情是解決掉他這個麻煩。

於是我問道:“即便外邊雷暴天氣,增援也肯定頂著風險過來,但是什麽時候能來卻說不好,咱們用第二種方案,以免夜長夢多,一會誰上前製服他?”

“我去。”崔真理第一個站了出來。

我之前說過對她的擔憂,現在卻不動聲色,多出來的那人卻說道:“金太赫知道你的實力,必然更加警惕。要不金巡警你去?”

金巡警明顯不想去:“我這小胳膊小腿的,哪弄得過他,他服兵役時可是在特種作戰部隊。”

那人又解釋說:“我這不是琢磨著你反應快嘛。”

“好事你不想著我。”金巡警依然抱怨,“你怎麽不去?”

那人猶豫了一陣,說:“我去倒是可以,我還不如你金巡警呢,就怕到時候製服不了那混蛋,反而被那混蛋製服咯。”

“別囉嗦了,還是我去吧。”崔真理受不了他們推脫,摘下槍來要遞給那人。我趕忙搶先接過槍來。隨口說道:“這東西不能讓金太赫看到,沒準會刺激到他。”

言下之意就是槍先由我保管。

實則我也不會用槍,我服兵役是在文職,基本沒有用過這種衝鋒槍。現在手機沒信號,又不能去網上學教程,隻能硬著頭皮跟崔真理請教。

崔真理頗有些震驚的問我:“怎麽,代表你不會用槍?”

弄清了基本操作,我尷尬地笑了笑,隨即又覺得不對,印象中崔真理從來沒叫過我“代表”。

隻是現在我有槍在手,自然可以堤防多出來的那人,如此就可以放心先讓崔真理搞定金太赫了。

商定了辦法,崔真理一個人拿著鑰匙進了留置室,我們躲在門外金太赫視覺死角,聽著屋內的對話。

“你把鑰匙扔在地上,然後出去把門關上。”金太赫說。

我們所有人一愣,暗歎自己怎麽沒想到還能如此操作。可是現實往往如此,現在就看崔真理的反應能力了。

“呀,你故意把鑰匙扔這麽遠嗎?”金太赫再次出聲喝問。顯然崔真理故意把鑰匙扔遠了,想要增加金太赫拿鑰匙的時間。

“那我過去幫你拿近一點?”崔真理開口問道。

“你別過來。”金太赫立刻出聲製止。

“那我出去了。”崔真理也不囉嗦,幹脆從屋裏退了出來,還順手把門給關上。

見到我們驚異地目光,崔真理將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側耳傾聽屋內動靜。等移動的聲音傳出,崔真理心中默數三聲就猛地推開房門。卻見金太赫依然勒著崔鬥煥,鑰匙還在原位,竟是一動沒動。

那移動的聲音分明就是他刻意作假。

“你們這群狗崽子也想騙我嗎?”金太赫歇斯底裏地大叫一聲,勒緊了崔鬥煥的脖子。

崔鬥煥疼的哇哇大叫:“大哥、大姐們,求你們了……”

眼看著崔鬥煥翻了白眼,崔真理趕緊擺手,說道:“要不你換我做人質?”

“你當我傻嗎?”金太赫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崔真理隻能再次從留置室裏退了出來。對著我們聳聳肩:“來真的,崔鬥煥褲子都濕了。”

不多時,留置室的門被打開,金太赫挾持著崔鬥煥走了出來。大家的目光都下意識的看向崔鬥煥的褲子,果然濕了一片。

我卻拉槍栓,讓子彈上膛,大聲喊道:“退回去。”

金太赫躲在崔鬥煥的身後喊道:“你敢開槍嗎?”

“誰他媽挾持人質還會給人質解開手銬?”我高聲質問。其實,金太赫解開崔鬥煥手銬的行為,不一定能說明兩人是串通演戲,很可能就是金太赫一時的思慮不周。但我要的隻是個借口。反正,金太赫證明不了自己和崔鬥煥是不是串通演戲,除非他真的勒死崔鬥煥。

“你冤枉我!”金太赫再次歇斯底裏,崔真理卻在我吸引金太赫注意力的時候行動了。

事實證明,人一旦不夠冷靜往往會壞事。當崔真理把自己的手臂成功插到金太赫的手臂和崔鬥煥脖子之間。除了我以外的警察全部一擁而上。金太赫和崔鬥煥再次被控製。

“我是被冤枉的!”金太赫歇斯底裏地喊叫著,喊到嗓子嘶啞,竟然哭了出來。

一個一米八幾的大壯漢,就那樣情緒崩潰,哭的稀裏嘩啦。

崔鬥煥卻出聲安慰:“行啦,別裝了,露餡了。”

金太赫卻還是哭得死去活來。

關上留置室的門,重新回到走廊上,有槍在手的我冷笑著將槍口指向多出來的那個人:“接下來,說說你怎麽回事吧。”

那人一臉驚悚,舉著雙手,尷尬的笑道:“代表,別開玩笑,槍口不能對人。”

張巡警也伸著雙手示意我把槍口放下:“是啊,代表,這種玩笑開不得。”

我刻意拉開和所有人的距離,笑道:“你們沒發現咱們多了一個人嗎?”

“嗯?”

“咱們去設卡的時候是幾個人?”

“三個啊。”金巡警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鬆了口氣,看來從集體催眠中喚醒大家的契機就在此。於是問道:“都是誰?”

金巡警掰著手指頭數道:“我、崔真理、李俊秀……”說完,金巡警和所有人一起以一種驚悚的眼神看著我……

金巡警又用手指著自己說:“我。”

然後指著崔真理說:“崔真理。”

再指著多出來的那個人說:“李俊秀。”

最後指著我問道:“所以,代表你叫什麽?”

我叫什麽名字?

我叫什麽名字?

我一時間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