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詩詞果然拿人

此言一出,身側的林蜿登時大驚。

這男人,當真是當朝皇上?

雖然林蜿略有幾分質疑,畢竟自己這便宜老爹常日裏時常發瘋,偶爾有些瘋言瘋語也不足為奇。

但是聯想到方才在錢溪城中,那溪大樂的態度,林蜿卻又有些吃不準。

梁問道輕笑一聲:“林莊主尚未見我,怎知我是何人?”

“大興百廢待興,卻又勢頭正猛,這個節骨眼,會來尋我這廢人的,又能有誰?”

林靖海拍了拍身上的泥灰,站起身來,依舊未看向梁問道一眼。

在這大興的背景之下,梁問道心中知曉,一入宗師,便不服朝堂管,不服江湖管。

徹徹底底的沒有了尊卑,若是常人麵見梁問道,當行叩拜之禮,但宗師不用。

這是古時候傳下的規矩。

梁問道輕咳一聲:“朕既然已經到此,為的,便是請閣下出山。”

“我已年邁,老弱無力,對這天下也無逐鹿之心,隻想守著亡妻,過後半生。”

“大丈夫豈能鬱鬱寡歡,當放眼天下群雄。”

看著這林靖海這般頹廢,梁問道搖了搖頭。

這陵墓修繕的極佳,完完全全的沿襲了皇室規格,不可謂不好。

如是看來,梁問道也能猜得出,先皇到底是動用了多麽大的代價,才將這林靖海招入麾下。

現如今林靖海心如死灰,亡妻既已安葬,凝冰山莊於林靖海而言早就已經是可有可無,甚至這宗師的實力,在林靖海看來都是無用。

麵對這樣的一個人,說是廢了,也不算過分。

喪了權勢,錢財,若是這些,梁問道有無數辦法使得其重新燃起希望。

但林靖海喪的,是心誌。

心中無誌,縱然在此間蹉跎,也是一種活法。

“天下群雄,與我何幹?”

“天下群雄,與閣下確實毫無幹係,但大梁,與閣下幹係甚大。”

話音落下,林靖海放聲大笑,那笑聲之中滿是淒厲無奈:“在這凝冰山莊,無人能入此地半步,亡妻無礙,便已足夠。

便是那百國來攻,大梁風雨飄搖,也影響不到我半點。

皇上,請回吧,此事莫要再提。”

自始至終,林靖海甚至沒有回過頭來看梁問道一眼。

看著這已經徹徹底底的是陷入自己思維怪圈中的林靖海,梁問道心中登時浮現出了幾句詩詞。

“賦詩一首,贈凝冰莊主。”

在這古時,若說什麽最能動人心,那定然是詩詞歌賦。

身側,靈晚和唐芷都是一愣,而後眼中顯現出幾絲柔情。

梁問道當初迷的這二人神魂顛倒,可都沒少的了信手拈來的情詩。

當年的梁問道之大才,放眼天下,也是無人能及。

詩詞歌賦樣樣精通,而自打梁問道變得癡愚,二人便也再未聽過梁問道吟詩作賦。

今日梁問道願再出一詩,二人自然是期待有佳。

林靖海一言不發,梁問道邁步而出,緩緩行至湖畔。

“千家笑語漏遲遲,憂患潛從物外知。悄立市橋人不識,一星如月看多時。”

這前半闕,便帶起了濃濃單思。

那股惆悵,滄桑之感,油然而生。

林蜿細細咀嚼著這兩句小詩,心中不免升起一陣憂鬱。

不過寥寥幾句,便將林靖海當今處境徹徹底底的描述了出來。

身後,靈晚和唐芷也是若有所思,雙眸中都閃過些許傷感。

隨著梁問道的話音落下,林靖海緩緩閉目,兩行濁淚順著眼角滑落,這漢子在這山莊中,已有九年未曾離去。

守著亡妻,似那空中僅存的一星一般,這星無人知,唯有他知。

而他亦已無人知,唯有星知。

滿腔惆悵無處宣發,今日卻在梁問道兩句小詩之下,形容的淋漓盡致。

“後半闕呢?”

“傷愁已是苦中苦,半闕便已足夠,何須再去尋覓這牽腸掛肚之相思苦痛?”

梁問道立於湖畔,搖了搖頭,如是說道。

“若莊主不想亡妻在天之靈觀你之慘狀,觀林蜿之哀痛,便莫要再在此地蹉跎。”

說著,梁問道看向林靖海,後者臉上的神情有了些許變化。

這半闕詩,出自清代詩人黃景仁的《癸巳除夕偶成》,前半闕形象的寫出了自己麵對天下亂象,滿心的惆悵,無措,想要出力,卻無能為力的景象。

這股傷愁,和林靖海如出一轍。

因亡妻的身死,林靖海固步自封,將自己囚禁在了這凝冰山莊之中,寸步不離。

相比較詩人黃景仁是難遇貴人,林靖海則是自己絕了自己的退路。

這詩的後半闕,講的雖也傷感,卻和林靖海的處境不同,梁問道並未念出。

但僅此半闕,也已經足夠。

隨著梁問道的話音落下,林靖海緩緩道:“天下無任何事足以讓我牽腸掛肚,唯此小女,但她若能長大成人,於我而言便已足夠。

我本如此想,但世事卻不如此行。今日皇上半闕詩,解我心中鬱閉,大丈夫豈能鬱鬱寡歡?

天下人懷才不遇者多如過江之鯽,我即有此能力,當出一份力,便算我亡妻之福報。”

“當如此。”

梁問道滿意的點頭,果然,唯有詩詞最是攝人心魄。

半闕詩,讓林靖海明白了自己所行之舉多麽可笑。

“我且為亡妻開壇祭奠,七日後自行入京,皇上若不嫌屋舍簡陋,便在莊中歇息幾日。”

“如此也好,若莊主之妻在天之靈知曉此間,當感歡喜。”

解決完了這林靖海,梁問道在林蜿的帶領下,尋了一處收拾的還算幹淨的屋子。

山莊中住房極多,但絕大多數都已經荒廢,屋中就連簡單的陳設都沒有。

唯有幾間,是林蜿自己布置的,閑暇回到這山莊,便也有個落腳之地。

雖然如此,卻也簡陋非常,哪能看得出當年這凝冰山莊半點輝煌?

林蜿撓了撓頭:“那個,皇上,這裏可還滿意?”

一想到眼前之人就是當朝皇上,林蜿隻覺不知該如何應對。

那夜在客棧之中,二人的相遇著實算是不太妥帖。

梁問道點了點頭:“都行,便是軍陣草原我也睡過,這兒還有個床榻,哪兒還嫌棄半點?”

眼見梁問道還算隨和,林蜿也不再拘謹,輕笑點頭:“那你就睡這吧,我去安排另外兩個姐姐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