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引蛇出洞

幽暗湖水深處,數道身影沉默著前行。

水中缺氧的環境似乎對這些人沒有任何的影響,不僅於此,他們身側無一例外的環繞著黢黑的觸須,不斷捕捉著映月湖內的魚蝦,往往一觸即退。

看似是試探性的接觸,實際上這些遭到觸須侵蝕的魚蝦無論體型大小,都像是被剝奪靈智一般向著黑影靠近,同時它們的體型發生古怪的異變。

沒過多久,這幾道身影就靠近到映月湖的岸邊淺灘。

亭台底部的立柱就在前方,四根石柱一直深入到湖底淤泥之中。

為首的那道身影雙臂擺動來到靠外側的兩根石柱旁邊,脖頸轉動,身後竟是隆起兩個鼓包,旋即探出兩條格外壯碩的臂膀並如同吹氣似的不斷膨脹。

同一時間。

湖麵上的亭台內,餘軻仍在拉著二胡,不過注意力已經從樂曲上挪開,而是看向旁邊的駱玉枝,注意她的表情變化,想要知道靖難司那邊是否準備完成。

沒有多餘的言語,駱玉枝隻是看著餘軻輕輕點頭。

她隨身攜帶著能夠聯絡兩位統領的通訊器,隻需幾個按鈕,另一邊就能收到信號。

不出意外的話,靖難司埋伏在附近的一眾靖安衛此時已經在向著亭台這邊靠攏,隻要青癸道妖人現身,他們立刻就會進行圍殺。

眼角的餘光關注著亭台周邊的水麵環境,餘軻思考著青癸道會以何種方式發起突襲。

湖麵平靜,有飛鳥點水掠過,試圖探抓湖麵的一條遊魚。

然而飛鳥才將爪子伸出去,湖中的魚竟是猛地躥出,膨脹且怪異的形體扭動不止,張開滿是獠牙的利口啃咬在它的脖頸。

看見這一幕的餘軻臉色一變,正待起身,腳下卻是傳來劇烈震顫。

嘭!嘭!

湖底兩聲巨響,泛白的水花噴湧而出。

眨眼間,整座亭台都在向前傾斜,包括餘軻,駱玉枝在內的亭台內所有事物都開始向著湖麵傾斜。

駱玉枝因為坐的比較靠後,有著足夠的反應時間,雙腳蹬地騰身而起,抓住另一邊的圍欄勉強穩住身形,可就在同一時間,她看到前方的餘軻已然向外撲倒,眼見得就要墜入湖水中。

通竅中階的餘軻目前尚未掌握能帶他飛行的法寶,事發太過突然,他又正巧坐在傾斜最為嚴重的那麵,得虧提前想到了青癸道即將發起襲擊。

千鈞一發之際,餘軻拋掉手中的二胡,雙手結成召喚法印。

影戲·牙狼!

根據影戲的能力,影獸一旦完全成型就會寄宿於施法者的影子內,確保可以隨時召喚出來。

牙狼從陰影中縱身躍出,張嘴咬住餘軻衣服的一角,四足的利爪口入亭台地麵,倒退著想要將他拉回來。

然而現在的問題是整座亭台都在傾斜。

牙狼隻能夠勉強維持住餘軻不要立刻掉進湖內,無法改變整座亭台入水的事實。

“將我拋上去!”

抬頭看到亭台的邊沿,餘軻現在能想到的隻有先爬上亭台的頂部,可就在牙狼甩頭將餘軻拋起,餘軻伸出雙手抓向亭台飛簷之際,湖水中卻是陡然衝出十數條黑色觸須。

“草!他娘的還有後手!”

餘軻隻來得及咒罵一聲,整個人便被強行拖入映月湖內。

不遠處的駱玉枝看到這一幕,臉色驟變,靖難司將餘軻作為誘餌,為的是引出青癸道,現在看來這個計劃進行的很順利,可若是讓青癸道就這麽輕鬆的把餘軻擄走,再依靠映月湖逃離,靖難司的臉麵怕是丟盡了。

“想走,沒那麽容易......給我把人還回來!”

早就做好準備的靖難司怎麽可能會如此放任青癸道肆意妄為,駱玉枝踩著砸進映月湖,尚未完全沉默的亭台頂部,右手上佩戴的儲物戒內飛出一塊玉牌,靈光流轉。

原本被拖進湖水的餘軻隻覺隨身攜帶的玉牌迸發出耀眼的光芒,不等他激活,這枚玉牌就已經先一步迸發出磅礴能量,碾碎周身觸須,旋即在另一股能量的牽引下飛向湖麵。

不過短短數秒,餘軻就成功脫離映月湖,扭頭看見正操縱著玉牌將他往回拉的駱玉枝,還有衝進水麵廊橋,向著這邊馳援而來的一眾靖安衛。

如此急切的救援運動被隱藏在湖中的青癸道妖人看在眼裏,這無疑佐證了餘軻就是那個知曉凜霜災厄根源體內冰魄秘密的人。

必須要將他帶回去!

駱玉枝這邊才將餘軻重新拖回去,映月湖內就接連衝出五道黑影,他們無一例外的穿著黑袍,頭戴全覆蓋的麵具,周身更是纏裹著大量的黑色淤泥狀粘稠**,正如當初餘軻和魯轄在東城區遭遇的那名滅人滿門的青癸道妖人。

很顯然,隻有這種接受過特殊儀式改造的人才有資格成為核心成員並參與行動。

這些人現身的目標十分明確,先是分出兩人直奔水麵廊橋,阻截前來支援的一眾靖安衛,行至半途又將周身的黑色淤泥潑灑出去,噴射在廊橋各處,形成密集的如同蜘蛛網一般的物體,強行阻攔支援者,湖泊內被事先控製的魚類更是騰躍而起,詭異的形體就像是生化武器般衝進水麵廊橋。

這些變異魚的戰鬥力低劣不堪,屬於隨便一個法術就能滅掉一大片的程度,然而青癸道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用它們來跟靖安衛糾纏,而是將它們當成了一次性的消耗品。

衝進水麵廊橋的變異魚不會有絲毫停滯,靠近靖安衛後就會直接自爆,混雜著災厄能量的血肉四散飛濺,配合著那些淤泥網絡形成一道汙穢的血肉之牆。

靖安衛終究不是青癸道妖人,常年直麵災厄的他們很清楚沾染上這些汙穢的血肉會導致什麽情況,隻能放緩腳步,這就導致短時間內無法對餘軻和駱玉枝進行支援。

與此同時,剩下的三人中又有兩人直奔駱玉枝,周身淤泥環繞,形成兩隻淤泥巨手,試圖切斷她與玉牌間的聯係,破壞掉餘軻身外的靈力屏障。

剩下的那人負責操控黑色淤泥圍住餘軻,不讓他自行逃竄。

“宵小之輩,自尋死路!”

看到兩名青癸道妖人直奔自己而來,駱玉枝目光冷冽,右手向著身前虛握,一柄宛如青玉打造的寶劍憑空浮現,身化流光奔流向前。

劍修從來都不是武夫的專屬,修士中不乏善用劍術的修行者,更別提駱玉枝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貴人,無論是功法還是寶物,她所具備的修行資源是常人無從想象的。

天青色的劍芒迸發,兩隻黑色淤泥巨手瞬間崩潰,而駱玉枝的攻勢這才剛展開,隻見她揮動手中長劍淩空畫出一道符籙,左手掐出法訣,劍尖點在符籙中央,劍芒頓時分化成十數道,將兩名青癸道妖人釘殺在半空,連異變為邪祟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們留下。

不遠處的餘軻此時也憑借著自己的手段壓製住了對麵的青癸道妖人,雖然仍懸浮在湖麵上,但這並不妨礙他施法。

隻是這看上去順遂的局麵並不是餘軻想要的,眼見得局勢向著靖難司這邊傾斜,他的眉頭卻始終緊蹙著。

原因很簡單,作為誘餌的他始終沒能吊上那條大魚。

想要找到青癸道隱藏在臨安城內外某處的據點,單靠最底層的青癸道成員是不可能聞出來的,這群家夥有一個算一個,全是被洗腦的瘋狂魔怔人,

可以預見的是他們就算被抓住也隻會選擇立刻自殺,根本問不出什麽有效的情報。

餘軻不信青癸道就派這些低級的家夥過來抓他,湖水裏肯定還暗藏著指揮者!

一念既此,餘軻身側頓時凝成十枚陰錐飆射向前方不遠的青癸道妖人,同時雙手不斷結成法印,幽藍火光燃燒,化作幽火鴉振翅飛向對方。

在這空曠的湖麵上自然不用擔心波及無辜,餘軻在幽火鴉靠近對方的瞬間就直接將其引爆,隨後轉身借助衝擊力飛向下方的湖麵廊橋。

餘軻賭的就是對方絕不會放任他就這麽逃離現場!

他賭對了!

幾乎是在高度下降的同一時間,餘軻就注意到了湖水中有一團黑影正不斷放大。

霎那間,水浪衝天而起。

一道長著四條臂膀的魁梧身影自水柱內衝出,狂暴的氣勢席卷周邊,直麵衝擊的餘軻隻覺整個人在頭腦發暈,術法的凝聚變得極為困難。

他體驗過這種感覺。

血銀境武夫!

為了尋得冰魄的秘密,青癸道這次竟是派出了一位血銀境的武夫。

現階段的餘軻對上這般人物沒有任何勝算,隻能盡力凝聚靈力,在玉牌製造的屏障後方凝聚成一道靈障,隻求待會兒能多扛一下。

“不過是白費氣力而已,乖乖跟我離開,咱們都省事兒。”

袁侯咧開嘴,露出兩顆森白犬牙,後背探出的兩條壯碩猿臂直奔餘軻,想要將他擒拿。

“你總算出來了,等的我都快要不耐煩了......今天你想要離開映月湖恐怕沒那麽容易。”

直麵袁侯的強悍手段,餘軻額頭沁滿冷汗,卻還是咬著牙說道。

“就憑你?”

“當然不是我,而是另外兩位早就守候已久的大人物!”

餘軻雙手交叉放置在胸前,做好準備抗下這一擊,而就在猿臂臨身的刹那,肅殺金劍帶著呼嘯風聲飆射而來,直接斬在猿臂中段,強行止住這一擊。

黑紅相間的血液潑灑向湖麵,袁侯的身形停滯在半空中,臉色驟然陰沉。

靖難司居然還有高手隱藏在暗處!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饒是袁侯反應再怎麽遲緩都意識到這是個提前布置好的陷阱,等待著他們闖進來,而剛才那個看似知曉冰魄秘密的靖安衛不過是靖難司刻意安排的誘餌罷了。

雙方甫一交手,袁侯就意識到對方為築基修士,他必須得盡快撤離。

映月湖周邊雖然空曠也多野地,但怎麽說都是在臨安城內,昨晚他們屠滅鄭家滿門,如今青癸道已然被列入必殺名單,要是在這裏糾纏,靖難司的增援勢必源源不斷。

倒不是說青癸道此行沒有高手,隻是這臨安城終究是朝廷的地盤,更別提這種巨型府城肯定有築基或是血銀之上的修行者坐鎮。

他們要是敢在映月湖掀起一場亂戰,到最後恐怕一個人都逃不掉,隻會被一網打盡。

靠著偷襲滅鄭家滿門絕不等同於他們可以跟靖難司掰手腕。

青癸道行事作風固然肆無忌憚,可這並不代表他們是一群熱衷於自我毀滅的瘋子,說到底他們來此為的是奪寶,而不是上趕著讓靖難司借機立威!

最後盯了眼餘軻落入湖水時**開的水花,袁侯自知計劃失敗,轉身就要躍進湖中撤離。

然而他低估了滅鄭家滿門造成的後果有多麽嚴重,更低估了靖難司的怒火。

在袁侯落水前,一道龐大的法陣已然在湖麵飛速展開,不過短短數秒便覆蓋方圓數百米的湖麵,從此刻開始,湖麵連哪怕丁點兒水花都不會再升起。

周統領自遠處的湖麵升起,漫步走向袁侯,高空中有騎乘靈葫的吳統領靠近,身後遍布肅殺金劍,兩位築基修士的強勢圍殺,袁侯今天肯定得享一場大福。

戰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映月湖上爆發。

築基修士和血銀境武夫間的衝突造成的靈力暴動範圍很快就波及岸邊。

所幸靖難司對此早有安排,一眾靖安衛立刻開始疏散人群,避免出現無辜者傷亡。

映月湖邊,渾身濕透的餘軻爬上湖岸。

此時的他可以說是狼狽不堪,先前袁侯的攻擊雖然被吳統領擋下了大部分,但剩下的力道依舊讓他難以承受,這是跨越了一個大境界的碾壓,他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坦白說,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倒在岸邊的餘軻看著遠處聲勢浩大的戰鬥,咬了咬牙,長舒一口氣。

無論如何,這場災禍他總算是熬了過來。

如今靖難司跟青癸道正麵對上,他的存在感自是無限的縮小,不會再有人在意一個被當成誘餌的通竅中階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