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屍體的秘密

靖難司與臨安府衙有著明確的職權區分。

前者隻負責處理牽涉到修行界,災厄等特殊存在的事務,其餘的都由官府管轄。

王嘉正如此著急的聯絡餘軻和魯轄,足以證明事態已然超出官府能夠解決的範疇。

隆安街,事發民宅外。

十數名兵丁手持長矛架開一個安全區,驅散圍攏過來的民眾。

等看見人群中快步趕來的餘軻和魯轄兩人。

忙不迭地打開一個缺口,又派人進屋通知王捕頭。

越過警戒線,餘軻看著前方民宅,能夠在隆安街置房,證明這戶人家稱得上殷實,這民宅的構造雖然比不上他那棟自帶小型庭院,但好歹也是兩層的屋樓。

“現場什麽情況?”

魯轄迎向從屋內快步跑出來的王嘉正,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擰著眉頭問道。

“一家五口,兩人失蹤,剩下三人的屍體在正堂被發現,至於具體的......兩位還是自行進去看吧,恕在下實在無法描述。”

王嘉正額前掛著冷汗,側著身讓開進門的空位。

什麽樣的屍體能把一個捕頭嚇成這樣?

“王捕頭,你來負責聯絡靖難司,讓他們派仵作過來檢查屍體情況,餘軻,嚐試感應一下附近是否存在其他修行者,有些邪道妖人最喜歡返場‘欣賞’他們的成果。”

靖難司給新人分配隊伍時,往往會指定一個負責人,魯轄作為甲皮中期的武夫,還是帶藝加入的靖難司,比起餘軻顯然更適合擔任這個職位,因此在特殊案件發生後,他就會自動成為現場的指揮人員。

不得不說,魯轄作為一名老江湖,在這方麵確實經驗豐富。

餘軻邁步走進門檻的同時,感知以這幢民宅為中心擴散,搜尋可能潛藏在附近的修行者。

至於特地讓王捕頭聯係靖難司申請仵作。

原因很簡單,官府的仵作對邪道手段很難做出判斷,而靖難司因為要時常調查災厄事件,有專門處理並分析這類特殊屍體死因的仵作。

令外圍的兵丁繼續維持警戒線,不允許任何人闖進來,同時遣幾人外出尋找失蹤者。

兩人先後進入民宅。

時間臨近正午,豔陽高照,屬於一天中溫度較高的時候,即便如此,踏進民宅正堂的瞬間,餘軻仍舊感知到一股揮之不去的陰冷死氣。

在門口站定,餘軻的視線掠過正堂內的三具屍體。

王嘉正等人的驚慌失措不是沒道理,這三名受害者的死相著實詭異。

頭發花白的老人坐在正堂側麵的柱子旁,身前擺放著一籃子土豆,手裏還捏著小刀,死前應該是在削土豆皮,而現在他的身體就像是被兩隻巨手揉捏過似的,蜷縮成肉團,四肢嵌在身體內,隻有幾根指頭外豎,那張蒼老的臉龐上充斥著痛苦和絕望。

剩下的那對夫婦則是維持著驚恐的神情定格在正堂中間的八仙桌旁邊,他們的身體倒是沒有被揉搓成團,隻不過額前無一例外的出現一指寬的血肉空洞,渾身幹癟的像是被抽取了所有的血液,稍有陣風就能把他們徹底吹垮。

餘軻走在屍體間,一時無語。

從屍體的狀態來看,王嘉正說的沒錯,他們八成是被邪道妖人所殺,而問題就在於此。

“這三人死前根本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屋內沒有戰鬥的痕跡,我在他們體內感應不到哪怕一丁點兒靈力,邪道妖人為何要對他們下手?”

環顧正堂各處,餘軻看向魯轄,忍不住說出心中的困惑。

邪魔外道殺人不是稀奇事,可是大部分凶手殺人總得有個理由。

在臨安城內光天化日之下屠殺普通百姓,這種行為但凡有點腦子的邪道妖人都知道會引起靖難司的強烈反應,隻要被抓到,當場被殺都算是凶手運氣好。

“我想問題的關鍵應該不是這些死者,而是那兩名失蹤人員!”

魯轄的視線在正堂角落的小木馬上停留,抬拍了拍餘軻的手臂,示意他看過去。

“一家五口,夫妻,老人都在這兒,被帶走的應該是兩個小孩......王捕頭,附近的鄰居你們問詢過麽,這戶人家的人員情況如何?”

領會到魯轄的意思,餘軻轉身詢問剛聯係過靖難司,邁步進來的王嘉正,後者忙不迭回答,

“問過,失蹤的確實是這戶人家的一對雙胞胎,我們到現在都沒有他們的消息。”

聽到這個答案,餘軻和魯轄兩人不約而同陷入沉默,後者臉頰**,雙手緊握成拳。

邪道妖人闖入這戶人家的原因顯然就在於此。

饒是對修行界的情況還不算太了解的餘軻都知道孩童是某些邪道秘法的主要對象,養小鬼,降頭術乃至煉製魔器......

未受世間混沌侵蝕太深,元陽或者元陰未失的孩童在喪失人性的家夥眼中就是靈材。

“魯轄,凶手如果是想用孩童進行邪道儀式,我擔心他不會隻做這一次,必須立刻將消息上報給靖難司,同時詢問附近街區是否出現過孩童失蹤事件。”

對方既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綁架孩童,足以證明是個無法無天的畜生,防止對方二次乃至多次犯案是最為重要的。

“我明白,由我去向靖難司說明具體情況,王捕頭,你去外邊守著仵作,餘軻,你留在這繼續查看現場,找找有沒有被忽略的線索。”

事態發展超出凶殺案的範疇,魯轄作為這片區域的負責人,須得向靖難司反應情況,想要知道東城區乃至臨安城其他城區是否發生類似的事件,他們的權限還不夠格。

魯轄和王捕頭陸續離開,獨留餘軻一人在正堂內。

注視這堪比恐怖片現場般的景象,餘軻神情卻是格外平靜。

凜霜災域著實拔高了他這個初入修行界的新人對恐怖之物的忍受閾值,他也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趁著兩人不在,餘軻背對著正門走進靠裏側的位置,從懷中取出羅盤。

就像魯轄之前說的,許多犯下慘案的凶手都喜歡在事後返回現場,為的是滿足心中變態的欲望和觀察官府或者說靖難司是否有抓住他的把柄。

餘軻既然介入了這件案子,如果凶手出現在附近,那麽按照以往的經驗,他立刻就會被羅盤在縮略地圖上標注出來,這樣一來抓捕凶手的難度將會大大下降。

經過近一個月時間的沉澱,此時的羅盤已經將東城區的大部分地形勾勒出來,而餘軻在得知自己要在這幾個街區“值班”的當晚,就在這附近停留了許久。

因此這片區域的迷霧早已散去,餘軻做過測試,他甚至能清楚的看到街麵上來往的灰點。

然而打開羅盤後看到的地圖情況卻是讓餘軻倏然蹙緊眉頭,轉身背靠牆壁。

原因無他,就在這幢民宅內,兩個顏色較淺的紅點已經與他重合!

這屋子裏藏著敵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餘軻臉色極為陰沉,心中殺意陡增。

不是因為埋伏,而是對方很可能發現自己手中的羅盤,而這是他絕對不能接收的。

他們藏在哪?

視線不放過正堂的任何一處角落,餘軻試圖找到潛藏的凶手,可隨著搜查持續,一無所獲的餘軻心中又不免生出困惑。

這種民居的正堂內根本就沒什麽能夠藏人的地方,現在又是大白天,就算是在屋內,光線也十分亮堂,更怪異的是他已經做出敵對的反應,潛藏在暗處的凶手應該要有所動作。

不,不對。

意識到某種可能性的餘軻再度打開羅盤。

果不其然,那兩個紅點沒有任何轉移的跡象,它們就停留在原地,亮度也依舊淺淡,大概就跟他在凜霜災域內碰見的那些低階厄獸差不了多少。

於是餘軻的目光轉向那對夫妻的屍體,開始調整自己的步伐。

最終確定他們就是潛藏的危險!

邪道妖人不僅殺了他們,還在他們體內留下了危險的種子,餘軻猜測對方是想要給前來此處調查的人員一個“驚喜”,就像是定時炸彈一般,隻要出發特定條件就會被引爆。

餘軻沒有貿然上前,而是等待魯轄聯係完靖難司返回才將情況說明。

“你能找出陷阱的觸發點在哪兒嗎?”

得知餘軻發現的魯轄有些驚訝,他什麽都沒有看出來,不由得追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或許要觸碰它們,又或是是破壞......要不把人趕走,我來進行測試?”

說實在的,餘軻要不是有羅盤,同樣看不出來這兩具屍體有什麽異常的地方,所以才沒有貿然的行動,他無法保證觸發陷阱會導致什麽情況。

真要是引發爆炸,餘波傷及外邊的普通人,那不是餘軻想要的結果。

“別輕舉妄動,既是邪道妖人在屍體內留下來的陷阱,那就讓專業人士過來處理,靖難司那邊已經收到消息,仵作再過半炷香的時間就能趕到,不要節外生枝。”

在不明陷阱具體效果的前提下,魯轄果斷阻止餘軻將之觸發的想法,他們隻是負責街區安全的人,萬一發生意外,兩人都負不起這個責任。

至少現在他們已經發現陷阱的存在,而且陷阱似乎是需要被動觸發才能爆發,無法自主的引爆,靖難司成立這麽久,內部肯定有應對這種情況的方案。

餘軻聳了聳肩,轉而使用靈障術將有問題的兩具屍體進行封閉,同時讓王捕頭帶隊將民宅外還在湊熱鬧的民眾全部驅散,連帶著官府的兵丁也要離開。

不多時,靖難司的仵作趕到現場。

不像是餘軻和魯轄得自備交通工具,專門處理這類特殊屍體的仵作屬於靖難司內部的珍貴人才,來去都有專車接送。

幾人站在門口迎接,餘軻看到後座車門開啟,先下來的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素白的綿衫,脖頸處掛著麵巾,臉蛋粉白帶著些嬰兒肥,像是剛從學院出來,不諳世事的小孩。

她一下車就先給餘軻這邊的幾人鞠了個躬,然後跑到汽車的後備箱開始往外拿東西。

緊接著另一邊才是真正的仵作出現。

身形有些矮小,頭發花白的老人走下車,衣著跟小姑娘很像,可同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卻絲毫沒有小姑娘那般可愛,反而透著深沉和冷漠,那雙如鷹隼般的眼睛掃過民宅門口的幾人,

“我是負責此案的仵作,吳壽,裏邊是什麽情況?”

哪怕隻是短暫的對視,餘軻依舊從對方身上感受到無形的壓迫。

毫無疑問,這位老先生的身份絕不隻是仵作,而且還是位戰鬥力極為強悍,手上粘了不少血的修行者。

魯轄作為這邊的臨時主事人,迅速上前說明情況,著重提及那兩具屍體內埋藏的陷阱。

“你們的選擇很正確,以往出現過邪道修士在受害者體內布置陰毒術法,隻要觸碰就會引發毒爆的情況,為此靖難司折損過不少優秀的新人。”

吳壽聽到餘軻用靈障術封閉屍體時點頭表示讚賞,旋即進入民宅,等看到那三具屍體時,視線隻是在老人身上短暫停留,緊接著轉向那對夫妻的屍體,

“解除靈障術,我要先探測他們屍體內的陷阱,這種手段固然會給不知情的修行者造成危險,可若是運用的好,也是追蹤凶手的一條線索。”

專業的事情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做,這是餘軻一直以來的理念,因此果斷撤掉靈障術。

“彩荷,銀針!”

吳壽取出一副銀白色的手套,頭也不回的說道。

“是,師傅。”

一路跟過來的小姑娘頓時打開一個木匣,餘軻注意到裏邊細致的存放著大量長短粗細不一的銀針,從針上閃爍的靈光來看,顯然不是凡物。

下一秒,吳壽雙手結成法印,十條難以辨明的纖絲從手套指尖飛射而出,將木匣內的銀針帶起,在半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刺入兩具屍體的軀體各處。

不過短短數秒,吳壽就找到問題所在,成竹在胸的說道,

“他們的胸口被埋下了異種能量,待我將他們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