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喚魂

噗~

嘔出一口鮮血。

劉雉顫抖著跪倒在地,身側是滿地散落的屍塊。

這支由鄭家護衛組成的精銳搜救隊伍此時已然全麵崩潰。

暗影凝成的怪物趴在上邊大口吞噬著血肉,它們並無腸胃,所謂的“吞噬”,隻是將修行者血肉中的能量吸取,留下灰白的粉末,隨夜風飄散。

“別殺我......你們想要什麽......”

後頸處的肉瘤蠕動不止,半張臉已經開始萎縮的劉雉靠著築基修為勉強吊著一口氣,他知道自己無處可逃,十分幹脆的求饒,視線投向走到身前的魁梧壯漢。

不久前開始佝僂病患的壯漢低下頭,光禿一片的麵龐泛著異常的青灰色,那雙三角眼裏邊充斥著黑色絲線,上半身前傾,彎腰看著劉雉,

“放心,你比想象中的還有用,我不會讓你死的,築基修士的肉身可不多見,我得珍惜啊。”

“你......”

劉雉本還想說些什麽,抬頭卻看見壯漢額前的墨青色印記,瞳孔倏然收縮。

通過這個印記,劉雉像是聯想到了什麽,竟是張嘴伸舌就要咬舌自盡!

他寧願自殺也不要落在眼前這家夥的手中!

然而沒等劉雉咬斷舌頭,壯漢已經先一步卸掉他的下巴,冷笑著說道,

“嗬,想活不難,想死卻沒那麽容易。”

無視劉雉眼中滿溢的絕望,整顆頭顱都不見絲毫毛發的壯漢直起身,聲調驀然又變得尖銳,渾身肌肉顫動著,身形居然再度發生變化,而他本人則像是早已習慣這種狀態,開口問道,

“白骨夫人,喚魂儀式準備的如何了?”

“隻差最後的步驟,有命盤和鮮活的肉身,夠支撐十秒左右即可。”

林間空地,穿著輕薄紗裙的瘦高女郎手裏提著半截煉氣修士的殘缺軀體,血液與髒腑從斷口處脫落,在地上形成令人作嘔的血印,而她口中則是抑揚頓挫的吟唱著陰毒的咒語。

等到血印完成閉環,林地間的喚魂儀式法陣頓時迸發出猩紅光芒。

耳垂處懸掛的骷髏耳飾桀桀怪笑,女郎深凹的眼窩內透出妖異血光,側著身看向另一邊手持懸掛著各種毛發的烏木杖,騎著一隻體態格外臃腫的黑豹,踏進喚魂法陣中央的老婦人。

注意到凜霜災厄內異象的從來都不隻是鄭家。

靖難司有所察覺卻不知道裏邊發生了什麽,隻能先派人來試探,這才導致最後傷亡慘重的結局,而此時攔截鄭家搜救隊的邪道人士,顯然已經獲取足夠多的信息。

通過跟蹤掌握著命盤的搜救隊,他們成功找到鄭朝先最後停留的位置,或者說是他的死地。

對鄭家而言,坐到這一步已是極限,而對他們來說,這才隻是開始而已。

“袁猴子,將命盤給我。”

老婦人將烏木杖駐在身側,濃妝豔抹的衰老麵龐抖動。

一旁後肩處縫著兩條粗壯猿臂的袁姓壯漢彎腰拾起剛才戰鬥中掉落的命盤,甩手扔向老婦人,後者連手都沒抬,烏木杖上吹刮的毛發先一步將命盤貫穿,緊接著又分出兩縷,將其中屬於鄭朝先的血液送至老婦人身前。

“以汝血,喚汝魂......”

口中吟誦咒語,婦人雙手合十,旋即結印不停。

她要做的事很簡單,以鄭朝先的血,將他的魂魄喚回!

按說鄭朝先死在災域內,時間又已經過去好些天,想要喚魂極為困難,可是這老婦人的手段卻是根本不能以常理揣度。

以煉氣修士,臼骨武夫的血肉為獻祭,林間空地上頓時卷起陣陣陰風。

髒汙的破碎骨肉,暗紅色的血氣被強行抽取,在喚魂儀式中央形成一道古怪的門扉虛影,其表麵覆蓋著大量的骷髏,門梁上更是懸著兩串慘白燈籠。

血氣湧入門扉上的骷髏口中,尤其是那兩個碩大的,被骷髏叼在口中的門環更是吞噬絕大部分的血氣,這才發出像是得到“滿足”的歎息聲。

鬼門就此敞開一道縫隙。

殘破的虛影從中飄散而出,若是餘軻在場,立刻就會發現這分明就是鄭朝先的魂魄!

“快!鬼差隻允許他出現極短的時間,將肉身送來!”

想要讓此等殘缺,近乎於消散的殘魂開口,單靠術法運作是完全不夠的,意識到這一點的老婦人當即開口喊道。

“嘖,這可是我為自己準備的上好材料,老家夥,你要是沒法問出我想要的答案,到時候我送你下去跟這個家夥作伴!”

拎起身前的劉雉,身形仍在變化中的怪人將他拋進喚魂法陣。

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麽的劉雉瘋狂掙紮,即便下巴已經脫臼,還是不斷的發出支吾響聲,也不知道是在咒罵還是求饒。

他知道這些人的來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那麽迫切的想要自殺。

隻可惜晚了一步。

大量的毛發纏裹著劉雉的四肢,將他固定在喚魂法陣的中央,婦人盯著她剛從鬼門關裏喚出來的鄭朝先殘魂,忙不迭將身前屬於鄭朝先的血液注入劉雉口中。

下一秒,雙手猛拍在身下黑豹的額頭,隻見它臃腫的腹部左側立刻衝出一隻煞氣十足的小豹子,身形雖然凝實,但行進中卻是踏空滑翔,顯然也是魂魄狀態。

這是老婦人精心培養的“靈寵”。

處於靈魂狀態下的小豹子直奔離開鬼門關後顫動不止,仿佛隨時都會消散的鄭朝先殘魂,咬住後者的右腿,將他強行拖至劉雉身旁,強行將殘魂塞進劉雉的軀體。

本就因為折磨而瀕死的劉雉遭到外魂入侵,猛然抬頭,雙眼的瞳孔逐漸擴散,染上黢黑色澤,這是鬼上身的標準狀態。

與此同時,劉雉的身軀各處開始出現明顯的黑斑,顯然讓一個沾染死氣已久的殘魂上身對活人的傷害極為嚴重,更別提劉雉本就處於重傷狀態,眼見得活不了多久。

“冰魄在哪兒!”

趁著這鬼上身的短暫機會,老婦人也不廢話,上來就問最關鍵的問題。

毛發將劉雉先前被卸掉的下巴複原,方便他開口回答。

“偷襲......搶奪,血蝕飛蛾異常......火鳥......”

處於鬼上身狀態中的劉雉已被鄭朝先的殘魂占據,麵對老婦人的逼問,斷斷續續的說道。

這個回答讓在場幾人都是滿頭霧水。

根據他們的情報,應該是鄭家偷襲了靖難司的隊伍,成功破壞了靖難司的四象封印陣,這就意味著最終得手的是鄭家。

從清風山穀運回去的那些靖安衛屍體騙不了人!

“不對,聽他這說法,像是他們在行動過程中同樣遭到了偷襲,冰魄應該是被搶了,隻是這火鳥是什麽意思......讓他說的詳細些。”

白骨夫人擰著眉頭,冷聲說道。

“做不到的,鄭朝先死的太久,他的殘魂回答不了太複雜的問題。”

老婦人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想了想又問道,

“偷襲你們的人是誰,殺死你的又是誰,莫非是同一人?”

既然對方出手從鄭家手中搶奪了冰魄,鄭朝先又死在這,偷襲者和殺死鄭朝先的或許就是同一人,隻要能得到此人的信息,他們自然有手段將對方挖出來。

“不知道......靖難司......低等人,別殺我,我什麽都給你,元煞鍛體術......隻要你帶我離開這裏。”

鄭朝先是真不知道搶走冰魄的是誰。

雖說他遇見了餘軻,但是在他看來,前者根本就不可能在二叔的手中搶走冰魄,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因此先說了聲不知道,接著才回答殺他的人是誰。

“殺你的那人,名字叫什麽,男還是女,長什麽模樣?”

白骨夫人聽著鄭朝先說的模糊線索,忍不住追問道。

隻是這一次,她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劉雉的身體因為殘魂死氣的侵蝕而大麵積壞死,鄭朝先卻沒能再說出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對於殺死自己的餘軻,鄭朝先的印象著實深刻。

問題是他除開知道餘軻是靖安衛意外,仍舊不知道後者的詳細身份,而處於殘魂狀態下的他根本沒法去形容後者的外貌或是別的什麽細節。

一旁的袁姓武夫想要提出另一種問法,結果才張口,劉雉的頭顱便猛然後仰,口中有黑氣升騰,隱約可見鄭朝先的魂魄虛影徹底的灰飛煙滅!

“這就沒了?老家夥,你要是不行他娘的早說啊,眼下這點信息,咱們去哪兒找冰魄?”

袁姓武夫顯然是個暴脾氣,看著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就此斷裂,背部的兩條猿臂不斷的甩動,焦躁的上前問道。

“他的魂魄在災域內遭到重創,這群鄭家的廢物又晚了幾天才找到,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你要是有更好的法子,以後這活計就交給你,如何?”

本就因為沒能問出明確情報懊惱的老婦人聽到武夫的譏諷,那張濃妝豔抹的老臉頓時透出幾分陰沉殺意,烏木杖上垂落的毛發更是無風自動,開始瘋漲。

“嗬,年紀大,脾氣也大?”

察覺到老婦人的敵意,袁姓武夫咧開嘴,雙手握拳,骨節哢吧作響,

“先說好,老子可不知道什麽是尊老愛幼,隻要是敵人,那就該錘成肉泥!”

“兩位的火氣這麽大是作甚啊?”

經過二度形變,模樣已經變成個小姑娘的怪人蹦跳著踏進喚魂儀式法陣,站到劍拔弩張的兩人中間,笑著說道,

“咱們這不是已經得到關鍵信息了嗎?”

這怪人的地位在這支隊伍裏顯然不低,他這邊一開口,無論是老婦人還是袁姓武夫都收起了敵意,轉而看向他。

“鄭朝先死在這兒,鄭家二爺死在別的地方,證明當時的情況緊急,鄭朝先不得不獨自逃生,而他在此處被靖難司的人截殺,這本身就是件極為奇怪的事情。”

怪人形變而成的小姑娘輕撫著垂在肩上的頭發,又說道,

“以靖難司和世家的關係,靖安衛看到鄭家世子,估計得將他供起來,怎麽可能動手,隻有一個解釋,鄭朝先認為靖安衛其實就是搶奪冰魄的那人偽裝的,他借著靖安衛的名頭混進靖難司的探索隊伍獲取情報,又跟蹤吳,周兩名統領來此,本想做那黃雀,意外發現鄭家居然也介入此事,這才選擇在鄭家偷襲得手後再搶奪,如此一來,既得到冰魄,又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給了鄭家!”

“你的意思是隻要找到這個偽裝成靖安衛的人,也就能找到冰魄?”

“沒錯,我們接下去要做的就是前往臨安城,拿到當時參與此次行動的靖安衛名單,接下去無非就是個失錯的過程!”

怪人聳了聳肩膀,沉聲說道。

靖難司執行這種級別的災厄任務,肯定會對所有的參與者進行記錄。

隻要能拿到名單,排除掉吳,周兩位統領和他們死掉的親信,剩下的靖安衛人數就那麽多。

等確定目標,無論是冰魄還是鄭朝先提及的元煞鍛體術自是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