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帶你去教坊司(下)
兩個下人的結局至此已經注定,無論他們怎麽樣痛哭流涕,大聲咒罵或者哭喊求饒,張辰都並不變色,最後反而是承劍司葉芳掐了一個咒印,讓他們再也不能呼喊出聲。
朱重三並不低頭瞧他們,隻是瞧著葉芳,問道:“說說吧,為什麽要為難我兄弟。”
兄弟兩個字兒其實顯得親昵,真要論起來,連襟是最合適的。
葉芳黑著臉道:“玄武長街出現邪魔,你知道這件事情嚴重性,就在剛剛,我承劍司的執劍者以法寶神通查驗,張辰引發了清淨山的震動。”
“但是,剛才你們已經讓我們這批人再通過一次,而且沒有發生任何事情!”小環一句話說出重點。
張辰衝小環豎起大拇指,表揚小婢女的機智。
小婢女瞧了一眼,心理開心得緊,一對兒眼睛笑成了月牙兒,隻覺姑爺雖一句話都沒說,卻已勝過了世上所有好聽的話。
“這算什麽大事?”朱重三卻揮了揮手,“我這弟弟是老丈人親自挑選的女婿,能有什麽問題,方才規規矩矩通過清淨山已經是給了承劍司臉麵,那些書生常說禮尚外來,雖然我是在瞧不慣他們平時娘們唧唧的作態,但這句話說得還不錯,現在恭王府給了你們臉麵,你們總得還回來。況且,你們承劍司的符印出問題也不是一次兩次,剛才既然已經又試了一次,那還糾纏什麽?”
朱重三和張辰不同,多年來他鎮守北荒,身為武將,又是恭王府的女婿,官位做到現在的份上已經是極致,就算承劍司號稱唐國唯一正統的修行機構,可在朱重三麵前也談不上高低。
“這。”葉芳還想再說些什麽,“這實在是不符合規矩,邪魔一事事關重大。”
朱重三的耐心已經耗盡,揮了揮手道:“如果有什麽異議,就讓你們承劍司的幾個老頭兒自己來找我,這世上除了老丈人和陛下,我還真沒有不敢幹一架的人!”
說罷,朱重三已經抓起張辰的袖子,“別怕,跟著我走!今兒有哥哥在,你就一定沒事!”
張辰雖跟在朱重三身後,卻覺得有些怪異,他在世上時日也不短,還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
在他們身後,承劍司眾人都看向葉芳,等待他的指示,隻因在場這些人中,葉芳的職位是最高的。
隻是葉芳現在的情緒顯然極糟糕,隻回頭喊道:“接著排查,看我做什麽?不知道我們這一次是來排查邪魔的嗎?”
其餘幾人有些怨言,隻是敢怒不敢言,不能做聲,隻是心頭腹誹:你來做什麽的你自己不知道嗎?
長安城。
傍晚。
立冬過後的風是要比前幾日更肅殺,就好像一夜之間整個天地都換了一層皮,好在護城河邊兒上的煙火氣衝散了這股子寒意。
太陽眼瞧著已經把半邊兒身子藏進城外的起伏線條,那是雄踞在百裏外的山巒,另外半邊兒的天上勾了一把清瑩的鐮刀,光亮不比白晝的灼熱,但是總有人借著晚上的酒醉和寂寞,衝著這把鐮刀發瘋,說什麽異地卻見故鄉月,說什麽你我同望年前月。
人的情緒總是奇奇怪怪,為了避免情緒的空虛,所以喜歡把心思寄托在實際的物件兒上。
而在長安城,日月同輝時,異鄉人最喜歡去的地界兒就是護城河,他們站在河邊兒,瞧著通紅陽光下的水麵,看那些不斷變換色彩的漣漪,看那些從傍晚開始就亮起了燈的船舫,一座座雄壯的,精美的,富麗堂皇的巨大的船舫,隱約還能聽到從裏麵傳出來的喧鬧,如絲竹之聲,如繞梁的姑娘啼鳴,如客人見了好活兒的當賞叫好。
船舫之上,大廳當間兒屏風阻隔,其上光彩斑斕,既瞧著雅致,又避免廳堂之中客人的對視,倘若有人就喜歡與人同樂,喊一聲伺候人的小廝去掉屏風即可。
張辰和朱重三正在登船,用朱重三的話說:“走,哥哥今兒帶你去瞧瞧教坊司。”
這位連襟,實在是熱情得過分,以至於張辰都覺得意外。
不過,教坊司的光景,的確第一次讓張辰明白了什麽叫做大開眼界。
以往隻是在典籍中見過英雄塚的奢靡,字句中的描述多為鶯鶯燕燕,然而等張辰親眼看到,才知所謂銷金窟更多是在男女之外。
世人常說飽暖思**欲,殊不知那些**欲也早滿足了的富貴人家已開始追求雅致,其目的倒十分簡單,如我們這些人,是絕對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樣的,除去這些姑娘的長相要更俊秀,身段要更苗條,才學更高,更重要的是連我們坐在這兒的氛圍都一定要更好,屁股底下的凳子是紅木雕了細致紋路的,瞧那些姑娘們跳舞彈琴的位子是要安靜的,末了品的茶也一定是上好的龍井,從成了品到進杯子的時間絕不能超過一個時辰。
這些都是朱重三在張辰麵前說的,這位看似粗糙的二姑爺說著話品著茶,滿足地歎息一聲,靠在極軟的椅子上開始罵娘,“狗日的太平盛世,這些人在長安享受,我們卻在邊疆受罪,沒人能看見北荒每天有多少人死,隻看見大唐天下無敵這麽幾個字兒。”
張辰能夠理解,但這一刻忽然覺得理解和共情是兩回事兒,他低頭喝茶,他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真正共情的,雖然這其中必然要付出一些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