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於管鮑處,見生死(下)
承劍司的人出現時,許多人甚至不曾注意,隻覺一道刹那的虹光閃過,還以為是自己一時的眼花。
等到虹光落定,在混亂中心的人都忽覺自己被一股柔和的風托起向外飛去,因此中間空出三丈方圓的地界兒,再加上那人來時的一聲大喝,許多人至此才抬頭,看向那個驟然出現的人影。
“是承劍司!”
許多人由此開始歡呼,好像隻要承劍司的人出現在這裏,就絕不會再有什麽意外。
對長安百姓來說,常常聽聞承劍司世間無敵,在千百年裏的潛移默化,知道唐國的無敵和承劍司有極大關係。
現在,承劍司既然已經出現,區區邪魔已經不算什麽。
那些被清風托起推向外圍的人甚至因此懊惱,“我若還能在裏麵瞧瞧,就能目睹承劍司大人的風采。”
此時,虹光落定,一個年輕人腳下踩著青綠色的劍光符文,低頭俯視邪魔,“唐國長安,何曾輪得到你們這些醃臢貨色撒野?”
夜梟雖不比人族的智慧,卻能感知四周的情緒變化,隻因這種邪魔生來就為天地穢氣而生,因此會因年輕人的一句話而生更多憤怒和怨懟,周身有腥氣彌漫,是這些年來殺死無數人的怨氣。
張辰也遠遠瞧著那人,雙目盯著年輕人腳下的劍符,瞳孔之中卻見紋路的穿行和勾勒,每每看到這些人施展的不同神通,心下都情不自禁地讚歎,這些紋路的探索,都不知是過去多少前人在漆黑中摸索後路才勉強知道的道理。
最後,他的目光落向邪魔,但見長安的祥瑞清氣中,邪魔自身的種種汙穢十分微渺,這本身是不該出現的,隻因一旦出現,勢必會被撲滅。
因此,今日這一場混亂,還是出自人禍。
而且,刻意屏蔽了張辰本身的感知,無論這種屏蔽是不是針對張辰而起的,都實在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上一次,恭王府上的邪魔是喟歎觀的人馭使,這一次又究竟是不是喟歎觀?或許不是,鍾白是這一次喟歎觀長安之行的引領者,如果有這種心思,那一日應該會向我透露。”
張辰一番思慮,最後反而笑出了聲,說出以前他絕不會說出來的三個字,“有意思。”
另一邊。
邪魔和承劍司的年輕人已交上了手。
世上典籍曾有萬劍齊飛的說法,野史話本也常常對此渲染,隻說是懸掛於九天的銀河般震撼。
這一刻,當年輕人雙手變化成一劍訣,腳下的青色劍符忽然綻放,從孔雀開屏變幻,無數的劍影刹那分開,在半空成一弧形的河流,落向邪魔。
半空之中,錚錚之聲不絕於耳,無數的劍氣交接好似真實的刀劍,比那些鐵匠鋪子裏緊湊而密集的鍛造更加尖銳!
邪魔隻一聲劇烈的咆哮,它終究沒有修習任何術法,光靠一身的蠻力和甲胄逞凶。
呲——
好似炒菜時候鏟子和鐵鍋的摩擦,放大了數十倍,且持續不斷,無數的火星自此衍生!
僅僅一人一邪魔,有了上百將士的聲勢。
周遭百姓都捂上耳朵,有小孩兒因此放聲大哭,雖然哭聲從未停止。
邪魔在這些劍光的壓製下逐漸躬身,它的天然甲胄雖比普通刀劍更加堅硬,但在如此密集猛烈的攻擊下,終究還是見了血,它似乎覺得屈辱,在如此劣勢下,突然昂首向天。
就在此時,年輕人微微變色,低頭對周遭百姓呼喊,“都捂上耳朵!”
他的聲音一落,恰如爆竹在封閉空間的炸響,整條長街的人都清晰可聞。
出自對承劍司的信任,多數人都照做。
至此,邪魔一聲咆哮,是如在爆竹過後加強千百倍的巨響!
那些沒有來得及捂住耳朵的,刹那失聰,耳朵裏鮮血入注,就算那些捂上耳朵的,也有人一時失神,在這短暫時間裏失去了自我,不知前塵往事,不能明辨自我。
年輕人的最後一道劍訣就在此刻落下,從邪魔的口中沒入!
無數劍光,引起無數鮮血的飛濺!慘嚎之中,鮮血如煙花,落地成了大河!
夜梟的身軀重重落在長街上,好似悶雷在耳邊的炸響,許多人甚至覺得腳下地麵有極明顯的震動。
邪魔的頭頂恰是管氏錢莊,雙腳則指向長街對麵的賣鮑酒家,雙目漸漸無神,失去了生機。
於管鮑銜接處,見生死。
承劍司的人見狀馭使劍符離開,至於腳下的狼藉長街,自然有其他人去收拾。
張辰瞧著離開的人影,隻覺得那人離開時似乎特意向這邊瞧了一眼。
這一眼十分隱晦,換做其他人或隻當做意外或尋常,但張辰很清楚,以自己的感知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所以,剛才那人的的確確注意到了自己。
而另一邊,玄武長街的首尾兩側,已經有盔甲的撞擊聲。
褚軒帶隊,將這條街上所有的人都攔截。
有人對此不滿,高聲呼喊自己的出生,這裏畢竟是長安,就算玄武長街不必朱雀大街遍地的王公貴族,但也不乏三四品大員的子侄,自詡是來瞧瞧長安普通百姓的民情。
隻是,他們顯然低估了今日邪魔在長安街頭出現這件事的真正影響,眾將士早已接到了承劍司的指令,無論是什麽樣的身份,都絕不能放走。
這些身負關係的二代三代子侄卻不知道,這位奉命排查玄武長街的小統領褚軒比他們更覺走了黴運。
上一次他已暗自想過,往後絕不會再參與這種事情,這對於那些有野心的人或是極好的路子,能夠借此認識承劍司的大人們,可褚軒小富即安的性子,反而覺得惶恐。
因此,他特意避開朱雀大街這樣的地界兒,想著隻要離那些貴人們遠一些,就能少許多麻煩。
但是,邪魔怎麽就恰巧出現在了玄武長街?
在人群中排查的時候,褚軒也終於見到了上一次在承劍司被問起的恭王府贅婿,也終於明白那位大人為什麽會說,你既然沒有印象,那就一定不曾見過他。
因為這樣的人,隻需見上一麵,十年也絕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