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慶功宴

在科技部正式派專家組來驗收之前，海牛一號還需要再進行幾次海試，以排查整個係統可能存在的漏洞和隱患。不過這並不妨礙小謝和一幫小夥子們起哄，嚷嚷著要孟千裏請客，犒勞大家。

孟千裏笑著應承了。海試成功了，說明鑽機的本體沒有問題，其他的就都是小問題。

慶功宴選在跟海礦所隔著一條街的慶豐大酒店。小謝嫌名字太土，何詠傑卻說好，科研人員試驗成功就像農民莊稼豐收，都是值得慶祝的事。

幾個年輕人沒再抗議，因為方圓一公裏之內，慶豐酒店的飯菜口碑是數一數二的。

時間跨入新千年，私營的酒店規模也越辦越大，不但辦家宴婚宴，也漸漸開始承接政府的公務宴會。不過業務門路寬不寬，還要看經營者的手腕。

這幾年，酒店裏最炙手可熱的崗位除了廚師，就是客戶經理了。

慶豐的客戶經理是個身姿窈窕的女人，化著淡妝，一顰一笑頗有點味道。她一瞧呼啦啦一大隊人忽然湧進了酒店大堂，驀地一驚，但隨即在人堆裏見到了熟麵孔，就笑著迎了上去。

但那人卻笑著朝她擺手，又拉過孟千裏說：“今天該找他說話。”

孟千裏一臉懵地看向陸秋山，很快明白過來，也笑道：“既然你熟，就你來安排吧！我負責結賬。”

話還沒說完，客戶經理已經微笑著遞上了名片。

連車間工人一共三十多人，走過寬敞的宴會廳時人就顯得不算多了。客戶經理把他們安排在兩個包廂裏，包廂間有內門聯通。舉著酒杯的人不時穿過內門去別桌敬酒。

孟千裏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來敬酒，反正別人端著杯子來，跟他一碰，他就喝了。

醉是肯定醉了，不過沒吐，也不發酒瘋，就躺在一個角落靜靜睡覺。他平時不喝酒，耽誤時間。小趙取笑過他：幸虧喜歡的是金庸，要是古龍，一天到晚醉醺醺的，哪能定下心搞研究！

醒來時想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裏。其實宿舍的陳設一點沒變，讓他反應不過來的是床前的倩影。

有好一陣子沒見到明麗了。她請了兩周假去照顧陳老，後來又忙著寫論文。孟千裏則忙著海試，要麽乘船出海，要麽窩在研究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是他沒空，就是她沒空。

窗口湧入的暮光挑出明麗窈窕的身姿。她背光而坐，看不清臉容，但整個人柔靜得像一幅油畫。

木芙蓉盛極時也是這麽靜，這麽豔。

孟千裏忍不住伸手去撫摸她的頭發。發梢一隻飛蟲受了驚，顫顫巍巍地飛走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趕忙問：“你送我回來的嗎？”

明麗有點困惑，“啊？”

“誰送我回來的？”孟千裏急了。慶功宴上有兩件事對他很重要，一是喝了同事們敬的酒，二是宴後要留下結賬。

兩件事都做了，才算對得起同事們幾年來不辭勞苦，陪他一起披星掛月的付出。

然而他醉得不省人事地回來，誰付的賬呢？

明麗忽然狡黠地笑了笑，說：“起來喝點醒酒茶吧。”

孟千裏摸著肚子說：“我餓。”

明麗歎口氣，返身去盛出了保溫罐裏的皮蛋瘦肉粥，心裏歎息：書上說得真不錯，男人一旦跟你確定了關係，就開始扮演兒子的角色，心安理得地要吃要喝要關懷，過幾年說不定還跟自己的兒子爭風吃醋。

孟千裏吃了半碗粥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睡了一天一夜。徹底清醒的時候已經暮色四合，天一黑，涼意就從邊邊角角的縫隙滲進了屋子。

孟千裏快吃完才想起來問：“你吃了嗎？”

明麗作勢擰擰他的耳垂，“以後即使忙到這麽昏天黑地，也不準忘了我啊！”

孟千裏趕緊求饒，“豈敢豈敢？”

明麗笑了，像一朵玫瑰在暗影裏緩緩盛開。“我沒吃呢，不過泰哥說要來請我們吃晚飯！”

孟千裏這才明白她笑裏的狡黠所為何來。她口中的泰哥就是孟祥泰。堂哥精通吃喝玩樂，總能找到一些別致的大飯店小館子，口味出奇的好。

這丫頭的意思是：你現在吃個半飽，待會有了好吃的，隻能我幫你吃啦！

說曹操曹操就到。孟祥泰比常人寬一半的排麵一出現，宿舍就顯得狹小。他朝堂弟嗬嗬一笑，“你們食堂換廚師了嗎？怎麽三個月不見，人就越來越瘦了呢？”

孟千裏不理他，反問：“慶豐大酒店的賬是不是你幫我結的？”

孟祥泰還是笑，“你那幫下屬是要把你吃窮啊，一頓抵你半年工資！你要是再這麽大手大腳，以後老婆都養不起！”

他邊說邊拿眼去看明麗的反應。不過年輕的姑娘很鎮定，隻顧著收拾碗筷，像是什麽都沒聽見。

孟千裏訕笑著搖頭，說：“哥你誇張了，不用半年工資，兩個月差不多。”新千年後曾大幅調整過工資，加上實驗室的補貼，待遇已經比之前好多了。

說完他又正色道：“你把賬單給我，我還給你！”

孟祥泰一把拍開他的手，一副嫌棄的表情，“你留著攢老婆本吧。就當你結婚的禮金，先預支一點。”

明麗背過身去，翻了個白眼。

孟祥泰帶他們去吃晚飯。出了研究所大門七繞八繞，穿過兩條小巷子，又回到了主幹道上。到了飯店門口，孟千裏十分迷惑地看了眼飯店門頭，是金碧輝煌的五個大字——慶豐大酒店。

怎麽又來了？

孟祥泰朝他神秘一笑，一副獻寶的樣子。孟千裏不再說話，悄悄牽上明麗的手，跟著上了電梯。

電梯停在7樓，比他們昨天吃飯的地方高了4層。一出來發現風格全變了，門頭的名字也換了——清風小館。

雕花的隔間，紅木的沙發，微雕水榭亭台擺在大廳中心靠右。客人一坐下，服務員奉上的茶水裝在宜興紫砂杯裏。

孟千裏翻開菜單就被標價嚇了一跳。昨晚慶豐酒店的菜隻是貴而已，今天清風小館，他不知該怎麽形容。

孟祥泰說：“這家店的主廚以前是釣魚台國賓館的廚師，一手淮揚菜出神入化。”

他言辭誇張，明麗掩嘴笑了下，不過孟千裏卻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他跟堂哥都是金庸迷，小時候拿木棍演示各種江湖絕招，嘴裏都是這麽說的。

菜式確實精致，色香味，樣樣講究。孟千裏一看這刀工，不由讚歎一聲：“確實獨步天下。”

明麗終於忍不住笑出來。兩個大男人對視一眼，不知笑點在哪兒，都覺得女人果然比男人莫名其妙。

飯吃到一半，孟千裏問：“孟輝最近還吐奶嗎？”

孟輝是孟祥泰剛出生三個月的兒子，一出生就搶了哥哥孟晃的三千寵愛。孟晃前陣子為了引起大人的關注，曾經離家出走過一次。

為了表示對大兒子的重視，孟祥泰最近正著手在申城買第二套房子。申城出了新政，為了促進房地產業發展，隻需購買一套50萬元以上的房產，就可以獲得一個申城戶口。申城戶口金貴，因為升學養老和醫療條件在全國都屬前列。

新房掛在孟晃名下。這個年紀不過10歲的侄子比孟千裏資產豐厚，真讓他又羨又妒。他聲稱更喜歡年僅三個月的二侄兒孟輝，因為這個軟乎乎的粉色肉團看見誰都哭，唯獨見他就笑。

粉色肉團也改變了堂嫂的性情，她變得囉裏囉嗦，天天叫孟輝不是“寶貝”就是“弟弟”，臉上終日掛著傻笑，再也不複從前清冷攝人的氣質。

席間明麗說起個消息，孟千裏聽了，莫名地覺得振奮。陳老在療養院休養得很好，很快就要回申城了。

他還掛著探采裝備實驗室主任的名頭，是應該回來看看。海試成功的消息孟千裏昨天就親自打電話向陳老報告了。沒想到好消息接二連三。

有陳老在是不一樣的。有資深前輩在，哪怕不管實務，但遇到大事做決策，有商有量，心裏踏實得多。

這頓飯，比昨晚那頓還開心。

但離開的時候卻見到了一個不該在今晚見到的人。明麗一見那人就愣了愣，孟千裏順著明麗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了她那個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學長。

那男人正跟幾個朋友坐在一個靠窗的桌子邊，一見明麗和孟千裏就站了起來，接著伸出了手。

孟祥泰比兩人自然得多，他搶先跟明麗的學長握了手。對方有點錯愕，孟祥泰立刻提醒他，兩年前大家在蘇州河邊的咖啡座上見過。

他一提醒，明麗學長就想起來了。學長是個令人如沐春風的人，對孟祥泰的問題是知無不言。很快大家就都知道他現在法國大使館工作，這次回家是準備與女友完婚。

孟千裏見堂哥不管分寸什麽都問，便拉著他想走。孟祥泰卻不理他，隻說他與學長一見如故，還想多聊聊，讓孟千裏跟女朋友二人世界去。

孟千裏與明麗對視一眼，隻好走開。第二天再問孟祥泰後來發生了什麽。後者嘻嘻一笑，說學長將被派到非洲曆練，他到時去非洲做生意可以相互幫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