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趙大誌的心結！孫二明的道理！
但，趙大誌在噩夢中沉淪，也沒有在恐懼中屈從。
這一切的害怕，反而激起了他的戰鬥欲望。
他雖然隻是一個小兵，一個被讀書人看不起的軍戶，但他卻知道自己是個人。
趙大誌早就有和惡魔拚死搏殺的心了。
這也是他必須要離開山東老家，要往南方投靠大明皇帝的另一個原因。
他實在是不能忍受自己要和惡魔為伍，不能忍受在惡魔的手底下討生活，更不想再看一次那慘烈的以活人製作“人旗”、以活的小孩製作“小孩旗”的過程。
他忍不了！
就像是現在，再次看到那“小孩旗”的時候，他已經徹底忍不住了。
趙大誌根本就沒有想過自己一個人衝上去會不會死的問題，提著刀就要衝上去。
“冷靜！”
“冷靜！”
“醒一醒！”
還是朱玉階發現了他的異常，在他躥出去的瞬間，就將他給又拉了回來，然後死死地將他按進了雪地裏。
“我要殺了他們！”
趙大誌紅著眼睛嘶吼著。
“我會帶著你將這群畜生給殺個一幹二淨！”
朱玉階一使勁，將他的頭直接塞在了雪堆之中，然後，在他的耳邊低沉卻有力地說道。
“但你要聽我的命令！”
“知——道——嗎——”
“呼哧呼哧”兩聲之後，趙大誌緩了過來。
他嘴裏全是雪，說不出話，隻能點了點頭。
“跟我先撤回去！”
“是，大人！”
兩人在雪地裏慢慢向後爬去。
等回到了營地，趙大誌“撲通”一聲，就給朱玉階跪下了。
“大人，屬下莽撞了！”
不看到那給他留下陰影的情景，他又恢複原本的狀態。
“請大人責罰！”
他也知道了自己犯了錯，剛剛那種衝動，可不單會讓自己喪命，還會令朱玉階陷於危險之中。
恢複正常狀態的趙大誌很清楚，自己剛剛的行為已經可以算得上是“胡亂作為，貽誤軍機”的大罪。
朱玉階倒是沒有去責怪他，而是走過來，將他扶了起來，輕聲問道：“為何會如此啊？”
“大人，我的侄子，從小就喜歡跟在我屁股後麵玩的。他被韃子抓住後，就是這樣折磨致死的。活著的啊，才八九歲啊，就拿著長矛從屁股後麵捅進去了，讓他在那裏當旗子一樣，哀嚎痛苦而死的啊……”
說到這裏，這個粗獷男兒已經泣不成聲了。
趙大誌將那件噩夢一般的事情，給朱玉階講了一遍。
當然，他沒說的是，那一次，他隻是在藏著的地方遠遠看著，並沒有衝出去救人。
最終，他也去救自己的侄子。
他那一次是真的沒有勇氣！
他怎麽說也是一個普通人！
他的勇氣確實有限，並不敢獨身一人去向那殘忍折磨他侄子的十個韃子精騎衝鋒。
那一次，他怕死了！
怕死了一次之後，在此後的每日每夜裏，在一直在殺害侄子的凶獸、滿清韃子統治下的每時每刻中，他都活得生不如死了！
他太痛苦了！
他太痛恨自己為何那一天沒有衝出去，太痛恨自己為何那一天聽著自己侄子的哀嚎、求救卻無能到渾身顫抖抬不起腳。
乃至最後，他都已經痛恨到，自己為什麽還活著，而不是那一天在救人的時候死了了。
“我若是救人的時候死了的話，也許我就不會這麽痛苦了吧？”
無數個日夜中，趙大誌都曾這樣想過。
這樣的情形，直到他決定離開老家，從滿清韃子的統治下離開，並發誓要帶著弟兄們去殺韃子給侄子報仇之後，才算好一些。
朱玉階也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未盡之意。
但，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自己不能對他人明言的事情。
他也就沒有去追問，而是輕輕地拍了拍趙大誌的肩膀。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惡魔還在人間遊**，你我還需拿起鋼刀。”
“嗯！”
趙大誌重重點了點頭。
“都過來，我跟你們說，接下來，我們這樣……”
安撫好趙大誌之後，朱玉階將所有人都召集在了一起。
他要召開一個戰前會議，用手裏的這些人去殺掉那些惡貫滿盈的匪兵。
……
……
“今年特別的怪啊！”
黑暗中，看著又開始飄落大塊雪團的天，正在守夜站崗的孫二明想著。
這一年，那個去年還是踮起腳尖都夠不到仰望的人，大明大皇帝，竟然孤零零地吊死在了煤山。
除了一個沒卵子的太監王承恩，滿朝文武，無數大臣，竟然沒有一個人相陪的。
這一年，那個平日裏去一次都很難、一日花費就相當於在外地一月、住在裏麵的販夫走卒都用鼻孔看人、號稱隨便往人群中扔一塊石頭都能砸死一個知縣的京城，竟然三易其主。
大明皇帝、闖賊李自成、滿清韃子皇帝，像是唱大戲一樣，輪流在那個浩大的城牆中坐莊。
這一年，天下竟然有大明崇禎帝、大清順治帝、大順永昌帝李自成、大西天命帝張獻忠、南京大明皇帝福王朱由菘五個正式的皇帝。
如此奇景，天下誰還見過？
如此怪事，天下人如何看？
別人怎麽看，孫二明不知道。
但是作為現在定遠總兵張天祿的親兵家丁，跟隨廣昌伯劉良佐打遍了大半個天下的自己來說，這天是日漸崩塌的了。
最起碼，對大明的信仰，對大明的忠貞，在崇禎皇帝吊死後，就再也沒有了。
對皇帝的敬畏，在見到那個畏畏縮縮、胖胖乎乎、憨憨傻傻卻又好色無能的皇帝朱由菘之後，也徹底消失了。
當然，在此之前，他孫二明對大明朝廷、對皇帝也沒有多少忠誠。
為什麽啊？
因為我孫二明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我吃誰的飯，就幫誰幹事！
我孫二明可沒有吃過大明朝廷的飯，也沒有吃過崇禎皇帝的飯，而是吃的張天祿張大人的飯。
大明朝廷的軍餉有多久沒有足額發放了？
三年，五年，十年，還是十五年？
好像自從崇禎皇帝登基，就再也沒有足額發放過。
甚至經常一年半載的不發軍餉，乃至少發軍餉。作為普通的軍戶，若是沒有一個依靠的話，十八兩銀子一年的軍餉，到手上能拿到二兩就算是燒高香。
剩下的全都被從兵部到各級總兵、參將、遊擊、千總、把總等等官僚全給貪汙了去。
就是這一年二兩的軍餉也很可能到不了自己的手上。很有可能就被哪個當官的給找個由頭罰沒了。
當兵吃糧，當兵吃糧，拿命去拚殺，一年到頭竟然拿不到錢，那全家還不餓死？
但，這還沒有地方去說理去。
想要討要自己應得的餉銀，去向上官去要，就會被立即定性為“鬧餉”，被定性為叛亂，然後自己殺頭不說，全家都會被連坐。
自己的表哥就是因為“鬧餉”而被殺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