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真人獻頭造傳奇 殘軀歸鄉慢舐傷
天色微明，昏月未落，北風中帶著一絲寂寥。
漢軍大營內大多數人正沉浸在徹夜狂歡後的美夢中，四下寂靜隻有當值的哨兵依舊警惕著周邊的風吹草動。
換班的哨兵舉著火把，驅散黎明的薄霧。
“射聲營甲軍六營丙伍李大前來換崗，口令，山嵐。”
“啊……”
哨塔上站了一晚的哨兵，聽到口令後方才放鬆下來，打了個哈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嗨，這一宿，你們在下邊玩得歡，我們隻能在這上邊幹看著…”
那哨兵說著便解褲腰，朝著營外便要放一泡晨尿。
卻聽身邊換崗的人喊。
“誒？有什麽東西過來了！”
他抬頭見，營外霧蒙蒙一片白，有一團黑影正在其中行進，將那霧氣攪動，直奔轅門而來。
此時，日光驅散晨霧，那霧中行者的相貌也一覽無遺。
眾哨兵隻見，一匹黃馬骨瘦如柴，上乘一人更是可怖。
那人仿若野地裏的亡魂，披頭散發，擋住麵龐，身軀瘦弱，滿是傷痕血跡。更可怕的是那人正高舉一臂，手中攥著一顆人頭。
要說這守轅門的哨兵也是死人堆裏拚殺出來的老兵，一顆人頭本是嚇不到他們，可他們卻見那人頭的表情，似狂喜而笑，可詭異的樣子實在讓人心裏發毛。
“何……何人闖營？報上名來！”
有哨兵壯著膽子問道。
話音剛落，便聽蒼龍怒吼，隻叫山巒崩塌，薄霧散，紅日遁形，蒼雲卷。
“邯鄲張方！斬匪首張角，回營交令！”
黃巾匪首張角的死訊很快便傳遍了天下，一時間朝野震動，眾匪驚懼。
連同這消息一起傳到人耳朵裏的還有另一個人的名字，那便是憑一己之力，大戰十萬黃巾，斬殺匪首後全身而退的邯鄲張方，張正恒。
不僅張方威名傳遍天下，就連新到任的皇甫嵩也因此名震天下。
他命人八百裏加急，將張角的首級送入洛陽，皇帝劉宏大喜。
剛一接管冀州戰區不到半月，敵方主帥便被斬殺，有這天大的功勞，朝堂之上再無人能用養寇自重這種理由構陷他了。
這樣一來，他便能放開手腳，實施自己的計劃，一舉平定冀州黃巾軍的叛亂。
皇甫嵩本想任命斬殺張角的張方為別部司馬，代長水校尉職，統領胡騎。
可那張方卻說，“大帥，為殺張角，我受盡苦難，如今你看我這殘破凋零之身，已然隻剩半條命，哪還有餘力再統兵作戰。況且跟我從趙國起兵的弟兄都已被賊人殺散，如今我無一刻不擔心他們的安危，還請大帥施恩，讓末將回家鄉修養幾日，待從招舊部再來投效。”
那皇甫嵩自是不會拒絕這大功臣的請求，便派親衛護送張方回家，並上奏朝廷為張方請功。
這張方的名氣顯然比那道表功的奏折傳得快，他們一行人剛一入趙國境內，便見有一隊伍在國界等待。
這隊伍軍容嚴整，前排有執掌權衡四大槊開道，後跟著近衛精兵，全都身披華麗的鎧甲。
隊伍中間被眾人簇擁著一架馬車，上有青羅傘蓋、旄鉞旌旗，車後還立著一杆大旗，上寫趙字，正是那趙王劉赦的鑾駕。
本該在馬車上坐著的劉赦聽聞自己親封的護國校尉殺了黃巾匪首，早早便帶人在此等待，欲迎功臣歸鄉。
見張方前來，更是不顧身份尊貴，急不可耐地跳下車來，在一眾臣下的簇擁下親自跑到張方馬前對張方深施一禮。
抓起黃彪馬的韁繩道，“真不愧是我趙國的護國校尉，孤今日親自為你牽馬。”
一旁的趙國眾臣紛紛阻攔，大呼，“不可，不可。如此豈不亂了禮數！”
趙王也是聽勸，說是要親自牽馬，卻一步也沒走出去，便在眾臣的阻攔下作罷了。
那張方卻沉默的冷眼看著眼前這些人的表演，心中全是和張角最後一次見麵時的情景。
此刻眼前這些人便是這天下大亂的根源嗎？
王子，臣下，士人，還有那遠在洛陽的皇帝。
“愛卿，下馬與孤同乘如何？你隨孤入宮！孤要大宴群臣，為我趙國的英雄接風洗塵！”
那趙王見張方麵上消沉，竟不主動下馬跪在自己麵前，對自己親自牽馬的舉動感恩戴德，便又說道。
誰知那張方依舊不下馬，隻在馬上行軍禮道。
“多謝趙王美意，臣離家半載，思念故土，也想念家人。今日臣已拜見王上，還請容臣歸家探母，以全臣忠孝兩全之心。”
劉赦聞言，年輕的臉上一絲陰霾一閃而過，幾乎讓人難以察覺，他言道。
“……嗯，正恒言之有理，那等歸家拜望令堂，擇日再入宮，孤要與你表大功……”
“多謝趙王！”
劉赦話未講完，張方便打馬而去，身後護衛緊緊相隨。
卻不見那趙王劉赦的笑臉已然僵硬，眼神中又多了幾分怨念，見張方走遠，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張方，孤早晚要你為我所用……”
那張方也知，此番作為定會得罪趙王，可他思家心切，又確實是身心俱疲，實在不想與那趙王再演上一天君聖臣賢的戲碼。
直一路快馬加鞭，直奔方圓城下。
抬頭見，這一座方圓城已小有規模，和半年前起兵之時不可同日而語。
四麵城牆高大，城門上雕刻方圓二字，城門旁也有士兵站崗，有工人正在挖掘一條溝渠，將那不遠處的河水引入護城河中。
“你……驢子哥！裏正回來了！”
張方正觀這一座方圓城，卻聽有人喚他乳名，尋聲看，隻見一守城士兵連跑帶喊，一路進城。
“既張將軍已歸家，我等軍務緊急，這就告辭。”
見此情景，護送張方的士兵便拱手道別。
張方還禮，也不多言。
隻打馬，進了這方圓城，回了這小張莊。
未走出多遠，沿街百姓便聚齊了。
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道，“這便是方圓城的城主，斬殺妖道張角的英雄。”
“嘶……看著不像呀？還沒我兒子壯呢。”
“哎別亂說，不想活了！”
張方隻覺得荒唐又可笑，一走半年物是人非，這方圓城裏淨是陌生麵孔。
自己竟也成了那人們口中的風雲人物，任人臆想，任人點評。
可他現在卻沒了那爭雄天下的豪氣，隻覺得很累，想回家在家人的陪伴中深深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