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烈日灼身而不枯
烈陽高懸於空無情地灑下炙熱的光芒，好似一把把利刃將大地切裂開來。
土地幹涸，萬物盡枯。
一座小山村裏，老者扶起土地裏枯萎的莊稼，連連歎氣：“今年又要死人了。”
轉身看向遠處的一片竹林，再次歎氣：“孩子，我們也隻能幫你到這了。”
天邊一個光點緩緩靠近，好似一隻飛鳥在自由地飛翔。
老者擦了擦眼睛，在那飄忽不定的風景中尋找那“萬一”的希望，隨後老者滿是褶皺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笑容，讓褶皺更多了一些。
老者拄著一根木棍連忙跑向村裏，並高呼：“仙人來了，我們有救了！”
村子很小，村前到村尾不過三裏，人口不足百戶，老者呼喊聲幾乎瞬間便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牛爺爺，你別開玩笑了，咱這裏連官府都懶得管，更別說仙人了。”
老者沒有理會說話的糙臉漢子，抬起手裏的木棍指了指天邊的光點。
如今光點已經有棗子大小，可以看清那是一艘船，船上好似還有三層小樓，隻是看不清上麵的人。
糙臉漢子用大手做簷，看了好一會兒也呼喊道：“真的是仙人，把家裏的孩子都帶出來，看誰家有福氣能讓仙人看上。”
不多一會兒，村中兩百三十五人全部聚在村口，看著遠方逐漸靠近的光點，等著仙人的到來。
好似看到了這些人，那艘船突然加快了速度，僅僅幾個呼吸，一艘二十丈長的飛舟便懸於眾人的眼前。
緩緩落到地麵，沒有半點聲響，沒有掀起半點煙塵。
小孩子們呆呆地看著飛舟，直到他們的父母將他們按跪在地上，他們才回過神。
老者跪在眾人之前，高聲說道：“多謝仙人前來救助我等苦命之人，仙人定當洪福齊天，神功蓋世。”
老者心想：先把高帽子給戴上，量他們也會顧及麵子，不會置之不理。
老者的算計雖好，卻不知仙人的能耐，如若不悅，這兩百三十五人瞬間便會化作黃土。
但，他們的運氣很好！
老者的話語剛落，一道光柱從飛舟上升起，直衝天際，隨即在高空爆裂擴散，形成一個巨大的圓圈，將山村周圍數十裏地完全籠罩，圓圈之內點點相連、縱橫交錯，很是複雜。
僅片刻，圓圈周圍狂風驟起，萬裏之下的村民也能感受到，伴著熱浪，甚是難受。
村民抬眼望去，一團團白色的棉花慢慢出現，然後聚集，形成了一片厚厚的雲彩。
‘啪嗒’一聲，一滴雨水落到老者的鼻尖上，老者用滿是褶皺的手指抹了一下。
是水，是透明清澈的水！
老者臉上露出了喜悅，是發自心底的喜悅。
隻要有了水，他們就還能活下去。
雨滴紛紛落下，滴在村民身上，喜悅不斷，有人用雙手接住，再送入口中，好似一捧甜美的甘露。
滴在大地上，發出“滋滋”的聲音，還有縷縷白霧升起，好似紅鐵遇到了冷水，終於消去火氣。
雨越下越大，一柄巨大的透明油傘為村民們遮擋了暴雨，他們好奇地看著雨水滴落在頭頂，又緩緩流向別處。
“各位起身吧！”
伴隨著輕柔的話語，一道倩麗的身影飄下，來到了眾人的眼前。
來人是位女仙，十八歲的容顏，麵容精致白皙，身材凹凸有致，一身白衣繡有淡藍色水紋。
踏步而行，卻不沾一點泥土，晶白長發隨風飄揚，好似畫中女仙親臨。
見到女子，二百三十五人呆愣當場，他們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隻想說：
“女仙真美！”
女子有些不知所措，隨即想到什麽，輕撫腰間荷包，她手中便出現一個精布袋子，各種新鮮瓜果從袋口飛出落入每個村民的手中。
沉甸甸的重量才讓所有人回過了神，大人五個，小孩六個，沒有偏頗。
“我等沒有五穀雜糧，各位便以此解渴吧！”
“謝仙人！”
老者先行叩拜，其他人也緊隨其後開始叩拜。
“謝仙人救命之恩！”
“仙人洪福齊天！”
“仙人神功蓋世！”
……
女子卷了卷發絲，她也不知該如何處理，身後的飛舟上卻傳來“咯咯咯”的笑聲，女子表情微變，一股無形之力擴散而出，將所有人托起。
“不必叩拜了！”
見到女子表情有所變化，老者急忙站立一旁不再言語，其餘人同樣如此。
“田裏的莊稼不必擔憂，我的師妹們自會全部救活。”
聽到這話，飛舟之上的笑聲戛然而止，並傳來一道小聲抱怨：“師姐受人敬仰，苦活、累活卻都是我們的。”
“誰讓你們這麽閑呢？”
仙人之間的對話，村民自然不敢插嘴，當知道莊稼能救活，他們的臉上還是浮現了喜悅。
“吭！”女子輕咳一聲說道：“我等來此還有一事。”
“仙人請講。”老者恭敬回應。
女子掃了眾人一眼，指向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
少女粗布麻衣，紅撲撲的臉蛋上布了一層泥土，這還是擦洗之後的樣子。
少女呆愣了片刻，便被其父母帶到了女子麵前。
女子伸出一根手指點在少女的額頭，少女害怕地閉上了眼，女子則是微笑出聲：“不必害怕，我隻是看看你的資質如何。”
一股溫和的暖流從額頭湧入，隨即便流向少女的四肢百骸，最後匯聚於腹部之處，從未體驗過的通透之感讓少女嬌嗔了一聲，聲音婉轉，極為悅耳。
少女急忙捂住嘴巴，麵容也漲得通紅。
“年齡大了一些，但根骨不錯，靈根也很純粹，可以修煉。”
聽到“可以修煉”，少女的父母瞬間綻放出歡喜的笑容，旁邊的老者也是笑容滿麵，畢竟是自己的孫女，與其嫁人生子，倒不如修仙求長生。
“有件事還是要事先講明。”
女子表情認真，其他人也認真聽著。
“你若修仙，便斬斷了塵世俗緣，不能再回到這裏。”
“為什麽？這裏是我的家，經常回來，有什麽問題嗎？”
少女很是激動，老者急忙上前阻止，父母也在一旁勸阻。
“你看這雨......”女子指了指屏障之外的瓢潑大雨，其他人也看到雨水已經將幹涸的大地灌溉，恢複了以往的生機。
“此等術法如果被濫用，則會害人無數。”
少女還想說些什麽，老者直接嗬斥道：“你再多言，就把你嫁給隔壁村的二傻子。”
聞此，少女垂下頭，不再言語。
她已經到了結婚的年紀，媒婆也已來過幾次。
如果自己不去修仙就會嫁到隔壁幾個村，一輩子就隻能待在這個山溝裏。
見此，女子拿出一錠十兩銀子交給了少女的父母，二人急忙推脫。
“仙人，您救了我們的命，我們怎能收您的銀子？”
“收著吧，我們修仙者也用不到。”
二人雖然還想推脫，但銀錠已經落到手中，他們也不敢觸碰這如仙如畫的女子。
“對了。”
少女突然開口，著實把周圍人嚇了一跳。
老者拿起木棍輕輕拍打少女，嗬斥道：
“好好說話，別一驚一乍的。”
“不是，爺爺，是那孩子。”
說完，少女指向遠處的竹林。
竹林位於小村十裏之外的山上，鬱鬱蔥蔥，甚有生機。
“姐姐，你救救那孩子吧。”
“要叫師傅。”
“無妨，我們宗門不講資輩，叫師姐便可。”
說話間，女子的神識已經飛過村莊進入了竹林。
蔥鬱的竹林中有一處簡陋的棚舍，一個孩子躺在其中，已經沒有了氣息，但其身上五色靈氣環繞，還在不斷地流轉，好似在修行。
女子收回神識，對著少女說道：“我們去看看吧。”
“仙人，能帶上老頭子嗎？那孩子是我撿來的，怎麽也該給他收屍。”
“好。不過那孩子應該還沒死。”
老者驚訝間已經漂浮而起，少女則被白衣女子牽著手，隨即朝著竹林飛去。
“你們先回去吧，等雨下完了，莊稼也都活過來了。”
飛舟上傳來女子的聲音，雖然看不到人，但村民還是俯身叩拜。
……
竹林中，雨滴打在竹葉上發出“噠噠”的聲音，擊在竹幹上發出“咚咚”的聲響。
二者交鳴，好似一首樂曲，或是送終之曲，又或者是新生之曲。
三人來到棚舍處，老者疾步向前，將手指放到了孩子的鼻下，沒有任何的氣息。
老者歎氣搖頭：“還是來晚了，是爺爺對不住你啊！”
見此，少女也是歎息：“如果村子能富裕一些，就能養活他了。”
白衣女子雖然不懂凡俗，但從村子的情形便知，這裏的生活很是艱苦，自家孩子都養不活，誰還管得了別人的孩子。
“讓我看看。”
白衣女子將手放到孩子的腹部，仔細感應便知，這個孩子體內的五靈根正自行運轉，利用天地靈氣為這孩子謀求最後的生機。
或許是這孩子命不該絕，又或者是命運。
他和白衣女子在此相遇了。
白衣女子將手放在孩子胸口，一層淡藍色光芒環繞其上，隨後流入孩子身體裏。
“咚”，孩子身體一顫，一口濁氣吐出，他重新恢複了呼吸。
再次嚐試了孩子的鼻息，老者喜極而泣。
“太好了，還活著，太好了……”
少女摟住老者胳膊，眼角滑下一道淚痕。
白衣女子微微撐開孩子的嘴，將一顆果實握在手中，一滴翠綠色的**滴下落入孩子口中，接著第二滴、第三滴……直到將這顆果實榨幹，白衣女子才鬆了口氣。
“這才算活過來了。”
回過頭，白衣女子問向老者：“我要將這孩子帶走，你可有意見？”
“仙人願意把這孩子帶走，是他的福分，老頭子不敢有意見。”
老者看著孩子歎息道：“我隻是把這孩子撿來，從來沒有認真照料過。都是這孩子自己，從會走路開始，便幫助各家幹活，用自己手把自己養大的。”
“是嗎？！”
白衣女子有些驚訝，畢竟這孩子看起來隻有五六歲，抱在懷裏好似沒有重量。
“這孩子叫什麽名字？”
“沒有大名，我們都叫他土娃子。”
白衣女子並不意外，抬頭看向青翠的竹林。
“烈日灼身而不枯，暴雨壓身不折腰。”
又低頭看向懷中的孩子，輕聲說道：“你就叫竹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