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冤家路窄
落花時節正好,就連風中都夾雜著清冽的芬芳。
“讓開!快讓開!”
葛凝玉一臉惶恐,她一邊大喊,一邊死死勒著手中的韁繩。
真倒黴,她的馬瘋了。
周圍的鋪子無一幸免,被那瘋馬踹了個破爛不堪,緊接著那瘋馬直接撲向了迎麵而來的車攆。
車攆吱呀吱呀的,乍眼一看,富貴的很,頂棚四角都掛著鎏金飾品。
葛凝玉心裏咯噔一下,裏麵坐著的,鐵定是個達官貴胄,鬧不好,還是個皇室宗親。
“前麵的官人,快讓開!”葛凝玉幾乎是扯著嗓子喊的,可前麵的馬夫冷靜的很,他湊在簾子邊說著什麽。
完蛋了,真的要完蛋了。
她縱然把頭發絲兒的力氣都用上,也持不動身下的瘋馬,畢竟,她不是男子,而是女扮男裝的女兒身。
此時,麵前的馬車上下來一位男子,他一身鶴徽大氅,手持一柄絞絲雕花煙杆,鳳眸微眯,瀲灩著黯光。他吹了口煙,隨後從袖口中拿出了一枚銅錢,捏在指尖。
千鈞一發之際,精準的打在瘋馬的肩端。
被打中的瞬間,人仰馬翻,葛凝玉也猝不及防的摔了個狗啃泥,這口泥還啃在了那男子的腳下。
微風輕拂,落花的芬芳儼然被煙草味覆蓋,別有一番黯香。
狠厲的疼痛席卷全身,大腦嗡嗡作響。她砸吧了口嘴中的血,強忍著疼痛,抬眼看上去。
是……溫景淵?!
真是冤家路窄。
葛凝玉心中默念了句晦氣。
溫景淵是朝中的偃師,精通機關之術,三年前在洛邑為皇上獻了段木偶小人的舞蹈,深得聖寵,自此安置於京。這些年,他呆在皇上身邊的時間愈發的多,甚至插手朝政,傳聞皇上要破例允他撤賤籍,封侯爵。
他溫潤如玉,卻是個活脫脫的笑麵虎。他敢與丞相鬥嘴,也敢不顧及任何場合給臣子兩個大耳刮子,他那些整治人的手段,絲毫不輸詔獄那幫人。
更難過的是,將軍府與他先前有過節,妥妥的冤家。
溫景淵居高臨下的睥著她,似笑非笑,“葛將軍這是怎麽了,連馬都不會騎了?真是可惜了這樣好的馬。”
他深沉的嗓音中帶著說不出的戲謔。
葛凝玉咬著牙,很難吐出些什麽,馬瘋的莫名其妙,她也不知是怎麽回事。
“葛將軍敗了仗,怎得還有顏回京麵聖?若是鄙人,便趁早挖個坑,連同那些廢物士兵一起埋了!”他緊接著調侃道,“可細細想來也是,葛家的人都不稀罕鄙人做的那些小玩意,隻會硬拚武力,不免會敗。”
“你!”
葛凝玉氣的牙癢癢,這不是說他們葛家人都沒腦子麽!若自己不是這幅狼狽不堪的模樣,定能將他連人帶貨一起打個稀爛!
她也不算打了敗仗,不如說她連敵人的麵兒都沒見到,就被皇上的詔書傳了回來,蹊蹺的很。
溫景淵掃過她擦破的衣領之間,仿佛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俯下了身。
他這是要做什麽?!
葛凝玉怔了一刹,等緩過神來的時候,溫景淵的煙杆已經探進了她的衣領,挑起了她脖子之間掛著的墜子。
滾燙的煙杆觸碰到她皮膚的那一刹那,心髒猛的跳了下。她下意識甩開煙杆,隨後往溫景淵的眼裏揚了把沙子。
衣領若是再開一寸,她的身份絕對敗露。
溫景淵連連後退,踉蹌的扶靠在馬車的梁子上。葛凝玉赤紅著臉,慌忙將那掛墜塞到衣服裏,顫巍巍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整理好衣襟。
“溫大人怎的還有這種癖好?難不成這些年備受皇上偏愛是因為……”
爬床獻媚。
“住嘴!”溫景淵氣急敗壞,不顧迷眼的沙子,上前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最討厭的就是別人這麽說,隻因為他母親是妓子,可他不是。
雖說聖上男女通吃,可他斷然不會用那種肮髒的法子得聖寵,也沒有斷袖之癖!
他是偃師,至高無上的偃師!
陰鷙的目光與窒息交錯,她感受到溫景淵散發出的殺氣。
“葛凝玉,我不是斷袖,更不是如少將軍這般,上趕著給將軍府擦屁股的狗!”
溫景淵的話戳到了她的心坎上,這些年痛緋人心的記憶在她腦海中如走馬燈一般一閃而過,她的神情不免空洞了幾分。
她是葛凝玉,因為被車撞死從二十一世紀穿越來的葛凝玉。原主名叫葛秋月,早已在十四歲那年被人陷害,落水而亡。
可她現在並非三小姐,而是以義子的身份,效忠將軍府。葛凝玉,便是葛家賜給她的名字。
擦屁股的狗,形容還真是貼切。
不遠處噠噠的馬蹄聲打破了凝重的氣氛,溫景淵仿佛察覺到了什麽,隨手將葛凝玉扔在了地上。
葛凝玉大口的喘著粗氣,看著溫景淵身後飄飄白衣的模糊身影,終於有救了……
溫景淵轉身,福手作揖,“小侯爺。”
薑辰奕下馬,直接略過溫景淵,將她扶了起來。
“阿玉,這是怎麽回事?”
葛凝玉重重的咳了兩聲,吐出一灘血跡。
薑辰奕是東陽侯府嫡子,與大哥哥為君子之交,算她半個哥哥。與詔書一同到她手裏的,還有薑辰亦的信,信上說,她父親已然油盡燈枯,撐不了幾日。
葛凝玉怕回來的路上出岔子,便提前飛鴿告知薑辰亦,若今日午時她還未歸京,那便是去了九泉之下。
哪成想,他竟會隻身來找她。
“溫景淵,你做了什麽?”薑辰奕緊蹙著眉,滿眼惶恐,又壓抑著些許的憤怒,好不容易找到的阿玉,竟被一個下賤之人這般欺負!
溫景淵回眸,一臉無辜的模樣,輕嗤了口氣,“小侯爺,葛將軍這般這並非鄙人所為。而且,若不是鄙人出手,托將軍的福,這條街早就變成垃圾場。”
薑辰奕看了看不遠處倒下的馬,又看了看周邊的鋪子和哭訴的百姓,本要謾罵的話隻能囫圇咽下去。
“小侯爺,”葛凝玉緊緊的抓著薑辰奕的小臂,“麻煩小侯爺盡快送我回將軍府……”
薑辰奕一臉赫然,也是,將軍府那邊要緊。他冷哼一聲,將她橫抱起來,簌簌上了馬。
“恭送小侯爺。”溫景淵冷著眼打量了一番兩人的姿勢,嘴角瞥出一絲暗笑。
有斷袖的,怕不是你葛凝玉吧。
算了,不論了。
畢竟,還有份更大的禮,等著少將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