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胎生怪物

說到《送花歌》,煮飯婆就跟我介紹,壯家人口中的“花”分兩種。

一種叫紅花(男),另一種叫梧桐花(女)。

婦女懷孕之時並無性別,是花婆從山上摘花下來贈送,送梧桐花就生女孩,送紅花就會生男孩。

她講,架橋求花類法術不僅能治生不出孩子,還能專門定下來是生男孩還是生女孩。

這是我們劉家師公法的立族根本,在整個桂省境內,沒有哪個民間法教傳人敢跟我們家叫板。所以我要學得格外認真,不能給祖宗丟臉。

第三本,叫做《白皆》,是一種講述古代神話、古代傳說的故事類經文。

還有第四本,是《放油殄瘟》,主要用處在於驅邪,配合法事所唱。

隨手翻開一本,裏麵的字我大多都認識,有叫不出來的,也能按著字典查。

我記性一向都挺好,念小學的時候背誦課文就非常輕鬆,這些經書隻需多花些時間,不難。

劉汝香看到我一臉自信的表情,輕蔑一笑:“你念兩句我聽聽。”

看她這樣子心裏就來氣,我怎麽說也小學畢業,欺負我不識字嘛?

我當即翻開第一頁,信誓旦旦地張開嘴,直接念了出來。

可還沒讀完第一行,劉汝香就捂住嘴忍不住發笑。

“你笑什麽,我讀錯了嘛,這字不就是這麽念的嗎。”我撓著頭問她。

劉汝香把書奪過去,又重新念了一遍,可那聲音根本就是錯的!和我念出來的完全不一樣。

“哎,不對,你……”

我剛想說話,劉汝香就擺擺手將我打斷。

“自古以來,我們壯家人都是隻有語言沒有文字。而現代新壯文,竟然是幾十年前用西方的英文字母發明出來的。

以前的師公經書,用的都是方塊字、土俗字,不成體係,一個師傅一個念法,很多傳承就這樣給搞毀了。而且你上學,上課教的都是漢字和新狀文,不懂這個也正常。”

“現在算不錯的了,都是從漢字裏找讀音相近的替代,隻有少部分沒有對應字音的需要專門學習,難度大大降低。”

我呆愣愣的,頓時麵露難色,沒想到這裏麵還有這麽多門道。

“小兔崽子,你就莫要嫌累了。我教你把這幾本師公經書念幾遍,記不住的自己注音,回頭一邊背誦一邊抄寫,師傅我這經書也是我當年自己手抄的。”

劉汝香說著,搬著把小板凳喊我去院子裏讀。她先是念一遍給我聽,然後讓我跟讀三遍,出錯她再糾正。

她脾氣好,又手把手教我,一口氣花了三天時間,我才堪堪背掉了半本《放油殄瘟》,都有些對不住她這麽辛苦。

我原來預想的是,這些經文大概也和課本上的差不多,沒想到會這般拗口,剛開始的時候背兩句錯半句。

不過好在都會念了,其他的經文即使不會背,也能根據注音給朗誦出來。隻要勤學苦練就能融會貫通。

很快,我就跟著劉汝香得到了一次實踐法術的機會。

就那天上午,村裏的一個大嬸忽然帶了一個中年漢子來到我家門口,指名道姓說要找一個叫什麽香的大師公。

當時煮飯婆正在教我念經,聽到有人找她,即刻起身把人迎進來,從大嬸口中了解到情況。

這位漢子是隔壁鄉人,叫做孟老二,此次過來是為了請我師父去做一場架橋求花的法事。

我細細端量著麵前這中年漢子,他身高七尺,體格雄壯,但臉色卻隱隱發白,這慌裏慌張地跑過來都停下好一陣子了,額頭還在不停地流汗。

“請我做法,所為何事?”劉汝香放下手裏的師公唱本。

“我……我,師公,是我婆娘,她生不出人。”中年漢子看向我們的眼神連著閃躲了幾次。

劉汝香輕笑一聲:“我看,恐怕不是你婆娘問題。”

“你,臉色發白,流汗不止,氣虛,腎元衰弱。這是縱欲過度的表現。”

劉汝香話音剛落,孟老二的臉上麵露難色:“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而是字麵意思,我婆娘……生出來的東西,好像不是人。”

劉汝香鎮定思考,扭頭瞥了我一眼,讓我進屋裏去。

我嘴皮子上是答應了,不過還是好奇他們在說什麽,便走進屋裏靠在牆邊上,豎起耳朵偷聽他們的講話。

“這事還要從我老婆懷孕說起,剛剛懷胎的時候,她就和別人不一樣,特別喜歡吃水果,幾乎是當飯吃。”

“一開始我也沒覺得有什麽問題,但是到了後來,肚子慢慢變大,那裏麵的家夥呀就不老實了,經常亂動。我老婆夜裏睡不著覺,疼得打滾,她說裏麵那個東西,就好像是在用手抓她。”

“還有,我們農村人都說什麽酸兒辣女,可我家那個就不喜歡,她懷孕到四五個月時就要生吃血肉!”

“每次趕集都讓我給她帶豬血回來,也不煮熟,用手扣一塊出來就往嘴裏塞。有一天我忘了買,家裏還沒肉了,然後你知道麽,當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一下就被疼醒了,我看她一口咬在了我的大腿上,皮開肉綻的流血……”

我躲在門後麵,一下子腦袋都被嚇愣住了。這是什麽鬼東西,怎麽這女人懷孕期喜歡生食血肉,肚子裏是個什麽妖魔?

孟老二麵露古怪之色,拍了拍左邊的大腿,說咬的就是這兒,半個月傷口才長上。

然後接著講述:“後來到了快生的時候,就是沒有動靜,一直不見紅,羊水也不破。直到有一天晚上月亮升得特別高,又亮又圓,當天晚上我們剛剛躺下來,婆娘突然說肚子疼要生了。”

“結果……結果……”孟老二支支吾吾的,眼神有些躲閃。

“你放心說,結果怎麽了。”劉汝香催他別磨蹭。

“我們村裏幾個男人用塊門板當擔架,要抬她去鎮子上接生,結果半路上羊水就破了,幾個大男人束手無策,隻能原地接生。”

說到這裏,孟老二停頓了一下,滿臉都是驚恐:“我親眼看見我婆娘的肚子裏,生出來一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