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鬥食屍狗

“啊……”

我被嚇一跳,盤裏的菜湯都灑了出來。

“你舅舅可吃了?”劉汝香又問。

一盤好好的熱菜不可能平白無故變得冰涼,怎麽回事我也猜到了個大概。

頓時回道:“菜涼了,好像真吃了。”

劉汝香輕輕點頭,又摸出團白棉線,一頭係在木樁子上,讓我們跟上,然後她慢慢往舅舅家走去。

“劉滿倉、跟緊了,俺帶上你回家了——”

“別講話、莫回頭,跟著師公往前走——”

此時的天徹底黑透,按照要求,舅媽捧著一個燭台走在我們身邊。

微弱的橙色火光將我們幾人身影無限拉長,在地上晃動扭曲著。

一步、兩步、三步……劉汝香已經走出去幾十米遠,我回頭都看不到遠處的木樁了。

可就在這時,劉汝香手中緊緊拽著的那根細棉線忽地繃緊,然後“啪”一聲,赫然斷成兩截!

迎麵吹來一陣涼風,燭光瘋狂搖曳,好像看不見的黑暗中有一張大嘴在朝我們緩緩吐氣。

“野鬼攔路。”劉汝香停下腳步,眉間冒出細細香汗,重新卷起地上的棉線。

“不能耽擱,再試一次。”

回到木樁的位置,把斷線解去,劉汝香把那團棉線遞給我,然後讓我脫褲子。

“啥?”我一臉懵,心想這是玩哪一出,老二還能嚇唬鬼?

“別磨蹭,朝那盆裏尿一泡尿,把棉線浸濕,”劉汝香慢慢解釋,“童子尿陽氣豐富,你要是不願意,用血更好。”

看著煮飯婆要拔刀,我放下小雞燉粉條,慌忙背過身解開褲子。這黃湯落在盆裏,晃朗朗響,一股淡淡的騷氣隨風飄過。

棉線浸濕了遞給她,見她眉頭一皺,輕咬銀牙,頗為嫌棄的看了眼,重新係在木樁上。

這一次出奇的順利,走到剛剛斷線的位置,棉線繃而未斷,隨著劉汝香口中唱道:“三元真君賜我寶,打邪鞭下不留情。孤魂野鬼快讓道,莫要擋路礙人行——”

棉線漸漸鬆弛,劉汝香臉上緊繃的肌肉這才放鬆下來。

一直走到舅舅家附近,遠遠地望見一條渾身長滿瘡疤,臉上流膿的高大黑狗,它起身一步步朝我們走來。

狗的腦袋上長著塊黑色的肉瘤,它張開嘴,伸出猩紅的舌頭不斷吐氣。

舅媽被嚇了一跳,連忙後退幾步。

劉汝香唰一下抽出把短鐵劍,嗬道:“好狗莫擋道,滾!”

黑狗沒有一絲膽怯,反而靠得更近。

“畜生,休要怪我傷你性命。”

劉汝香拔出一把泛著金光的短銅劍,美眸瞪圓,一個箭步衝上去,直取那張嘴吐舌的狗頭。

那狗一個閃身躲開,竟跑到邊上一顆榆樹腳下,學起了秦王繞柱。

“狗東西!”

那大黑狗接下來的動作直接驚掉了我們的下巴。

它竟然像貓一樣,扒著那顆老榆樹爬了上去。

“汪——嗚嗚——”

狗站在樹上盯著我們,盤著腿坐下來,臉上竟露出人似的陰笑。

劉汝香也發現了事情的不對勁,慢慢退回來,重新拉著我手裏的棉線,一咬牙道:“不管它,我們先走。”

“汪嗚嗚——汪嗚——”

我們麵前忽然就起了一陣細細的霧氣,一股陰涼的感覺撲麵而來。

“這……這……”我屏氣凝神,心髒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著。

這一幕,和我在為奶奶送葬時格外相似,我緊緊盯著兩邊的草叢灌木,生怕裏麵蹦出來一個什麽東西。

悄悄回頭,身後已經看不見那棵老榆樹了,狗叫聲隱隱約約還能聽到,我們到底走到了哪裏?

我自覺的拉住劉汝香溫潤細滑的手,緊緊握著,不時就出了一手心漢。

“小流氓,放手。”

看著劉汝香瞪我,我鬆開手捏住她衣袖,下意識和她靠近了一些。

身後,舅媽卻是一副不害怕的模樣,不時東張西望,頗有些反常。

劉汝香忽然停住腳步。

“小混球,你知道剛剛那條黑狗是什麽東西嗎?”

我搖搖頭,知道劉汝香馬上要講新知識了,趕緊豎起耳朵認真聽。

“人死後下葬,埋在土裏。那些野外的野狗因為沒吃的,往往就會打這些東西的主意。”

“這些狗會利用樹林裏的樹訓練自己,把樹的汁液弄到頭上,然後反複撞擊摩擦,這樣腦袋就會結一層堅硬的殼,他們用爪子刨墳,等見到棺材就用頭去撞,用爪子去撓,棺材扒開脫出屍體來吃。”

“所以那時候有個說法叫孝子守墓,就是專門來防食屍狗偷屍的。然後有的食屍狗沒屍體吃了,就會去吃活人,饑荒年代野狗吃人太多了。”

“有的食屍狗吃到怨死的屍體,就會把怨魂納入身體驅使作惡,和為‘虎’作倀一個道理。”

我聽著愣神,沒想到那一條看似平平無奇的野狗,裏麵還有這麽多門道。

“哼。”劉汝香這時候轉身,扭頭看著我那個舅媽。

舅媽忽然笑起來了。

“咯咯咯——”

她捂著嘴問我道:“小孩,你看我像不像你舅媽?”

她這話一出,我的心底就冒出一股聲音。

像!像!像!像!

仿佛有無數張嘴在我肚子裏這麽喊,我迷迷糊糊的張著嘴,舌頭夾著上顎就要放鬆肌肉發出聲音。

“啊!”我的腰被一隻手狠狠擰了一下,痛得嚎出了聲。

之後瞬間驚醒,再仔細一看,身前哪還有什麽舅媽,隻有地上那根指頭粗的斷尾巴,漆黑色,毛茸茸,斷口處的血跡還在向遠處延申。

“看什麽,狗尾巴沒見過。你還真認那畜生當舅媽了?”劉汝香甩掉短劍上的血,不由嗤笑道。

我搖搖頭,接著就被劉汝香拉著去找到了真舅媽。

她睡在路邊的稀泥溝裏,渾身惡臭,臉上還被蚊蟲叮了包,我晃了好久才給喊醒。

“來日帶人進山,定將那畜生挫骨揚灰!”劉汝香安慰著攙扶她起來,我們一行人重新理清棉線,慢慢又回到舅舅家門口。

這次風平浪靜,終於沒有什麽牛鬼蛇神出來了。

棉線繞過大門,我們一行人走到堂屋放舅舅的桌子上。

“小混球,去把線係在你舅舅手腕上。”

萬幸,舅舅沒事,那食屍狗也沒有進來,否則把舅舅的肉身吃了,靈魂引來也是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