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花燈解怨
劉汝香腳下,漆黑的棺材裏,像是一個女人在憤怒嘶吼,陰冷尖利的聲音讓我後背冒出陣陣冷汗。
劉汝香不為所動,繼續唱:“遇著邪鬼來鬥法,三人鬥法入花園,邪鬼斬頭掛樹上,三人破肚取肝心。”
“三人拍手嗬嗬笑,邪鬼頭腳亂紛紛,弟兄三人去謝法,再去梅山拜老君。”
“前壇後教師尊位,也來壇上領凡情,上筵有香茶和酒,壇前再請未來神。”
眾人齊唱請神詞,聲音如同洪鍾大呂,氣勢恢宏,劉汝香帶著他們反複開始唱,手中動作不斷。
用那把短劍在火堆邊的幾具屍骸上依次輕拍,猶如蜻蜓點水一般,口中念著其他法決,在眾人吟唱之下,顯得越發神秘。
一共有八具屍體,其中四具屍體尚未完全腐爛,另外四具則幾乎變成了骷髏。
劉汝香用短劍拍完,取出一把香,點燃後插在了那些屍體的嘴巴裏,包括那些骷髏,也用骨頭縫夾了根香。
這時,再取出一碗米,裏麵拌上了雞血,變成了紅色的砂狀。
她繼續唱起師公經文,同時讓我不準停,繼續帶大夥一起唱請神詞。然後對著幾具屍體拋灑碗中的血米。
這些沾上公雞血的大米像是燒紅了的鐵星子,一撒到屍骸上就會冒出一陣黑色的煙霧。並且仔細看就能發現,隻要那屍骸落上血米,那具屍體上插的香就會猛地燃燒一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短一點,等不再撒米上去,又會變成正常的燃燒速度。
一碗米慢慢撒去,那八柱香已經全部燒完,而這期間也是一直平靜,沒有出現其他的情況。
劉汝香目光堅定,喊出來幾個身強體壯的大漢,找他們拿上斧頭、刀等各種工具,現在就要把這口詭異的黑色棺材,給拆了!
棺材是木頭製成,又放在水裏泡了這麽多年,按理來說應該非常鬆軟脆弱才對,可不知什麽原因,一群人刀劈斧砍,愣是隻刮下來一層皮。
漢子們放下手中的工具,看著劉汝香,麵露難色。
師父也開始想辦法,踱步片刻,沉吟道:“棺材裏麵這個東西怨氣太重了,這樣……”
在煮飯婆的指揮下,幾個人拿來舊衣裳,裏麵包一些幹草,用布條紮成一個帶有手腳的布人。再從火堆邊上撿起一塊燒成黑色的木炭,用黑灰配著朱砂漿,畫出來簡單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
“這活髒棺之中怨氣橫亙,積累已久,必須要人坐上去壓棺。那時,裏麵的髒東西傾瀉而出,如果是活人,要不了多久就會血衝天靈,心裂暴斃。而用假人來做替代,便是最好的法子。”劉汝香一邊小說對我說著,另一邊抱起布人,輕輕放到了棺材上蓋著。
劉汝香手中掐起法印,嘴中唱出一段陌生的師公經文,然後便對那幾個勞動力說,再使勁看看。
一個大漢舉起手中的斧頭,後退一步,深呼吸一口氣,使出全身力氣劈在了棺材的側麵上。
“嘭!”
斧刃和木板碰撞,直接將這棺材的側麵給砸得陷了進去,木屑紛飛,再也沒有了剛剛那堅硬如鐵的樣子。
“嘭!嘭!嘭!”
棺材變得破爛,而睡在棺材蓋板上的布人此時也出現了變化。可能是朱砂漿滴了雨水,從布人臉上的眼睛處流出了兩道鮮紅的淚痕,它的嘴巴也跟著流血,我站在邊上惶恐的打量著,總覺得這布人在以一種怨恨的目光死死盯著我們。
直到棺材徹底破碎,棺材板也被一把掀掉,徹底露出了裏麵的模樣。
一具栩栩如生的女人屍體,被夾在兩塊巨大的石板中間,她雙手雙腳皆被指頭粗的麻繩勒住,咬著牙,怒目圓瞪,猙獰的臉上青筋暴起,那雙眸子紅得要滴出血來。我們用肉眼就能看到,女屍的身體上縈繞著一縷黑色的霧靄。
“百年不腐,少見,此等邪物要是再為非作歹,成了氣候便難以除去了。”劉汝香也不禁咂舌,取來一塊白布,將這女屍給蓋住。
站在邊上觀望的村民幾乎都要被嚇破膽了,一些人臉上發白,牙齒打著顫罵道:“這東西太邪乎了,害死我們村裏這麽多人。”
“還是快點處理了吧,可不能讓他再害人了。”
“對,要把他挫骨揚灰了!”不少人咬牙切齒,立即就亮出了手裏的柴刀。
“慢著,”劉汝香擺了擺手,趕緊將他們攔住,“現在還不到時候,你們且去拿來一摞碗,眾人先跳一遍花燈再說。”
跳花燈同樣是我們壯家師公教的一種習俗,多是在亡人時所用,在棺材前擺上九盞花燈,讓師公們來跨步跳上去。
但現在畢竟是緊急時刻沒辦法一下子拉過來那些師公,隻能讓村民們硬著頭皮上了。
花燈並不複雜,其實就是用紅紙剪成一個花骨朵的樣子,放在碗裏,然後中間再放一隻點著的短蠟燭。
很快,九盞花燈準備妥當,劉汝香再找來幾個村民,囑咐他們幾句,發了一些神靈牌位讓他們抱在懷裏,跳花燈法事便開始了。
我站在最後麵,一手端著一碗水,另一手拿著一根帶著樹葉的小枝條,不時蘸水朝四周撒去,跟著前麵的人走即可。
前麵的人跟著劉汝香走幾個人排成了一條圓滑的曲線,不斷穿梭在花燈中間,用腳跨過去。
跳花燈持續了一刻鍾時間才結束,最後,劉汝香走出來,捧起九盞花燈裏最中間的那一盞花燈,舉過頭頂,蹦跳幾下。
劉汝香口中念念有詞,法事這時才結束。
眾人重新聚到女屍的棺材旁,此時再觀望,已經能看到,女屍剛剛緊繃的臉部已經鬆弛了下來,口鼻流出一縷烏黑的血跡,眼睛也慢慢閉上,隻留下一條縫。
我這才鬆了口氣,看樣子,女屍的怨氣已經消散了,隻要正常作法便不會再出意外。
劉汝香取來一塊白布,將女屍蓋上,又抱來剛剛那棉布紮出來的假人,一同扔進破棺材裏,再抱來幾根柴禾,直接將剛剛舉起來的那盞花燈扔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