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禳作法

奶奶睡在**,臉上帶著慈祥的笑,雙手平放在身邊,身上哪還有雞毛和血液?

“小喪門星你唬弄老子是吧?親奶奶都敢開玩笑,活得不耐煩了?”村長氣惱著罵道,拿起旱煙杆就往我腦袋上抽了一下,袖子一擺,走了。

我跑到院子裏的雞圈數著,一、二、三、四、五……

隻有五隻,可我家明明喂了九隻雞呀!

難道是我看錯了?

雞是被黃狼子偷走的?

我盯著**靜靜躺著的奶奶,心裏捉摸不定。

奶奶去世的消息傳的很快,上午師公班子就來人了。

在我們這兒,人死了就要請師公來超度做法。

大概就是好幾個中年漢子穿上紅衣裳,帶著各樣式的麵具唱跳,再舉行很多儀式。

小時候,奶奶跟我說過,不這樣做,人的靈魂就無法回到花山。

過來的是個農民樣的人,簡單看了我奶奶樣子,讓我準備三千塊錢。

他們傍晚帶人過來打禳做法,還送一口薄皮棺材。

我咬著牙,心裏感覺很為難。

奶奶隻給我留下三千二百多塊錢,這要是請師公做法,還夠我生活嗎?

念書恐怕也不行了。

“你奶奶這是被蛇咬了毒死的,屬於妖邪害的。要是不做法打禳,你奶奶魂裏的那朵花就回不到花山了。”

他看我不解,接著解釋:

“花山就是一座山,上麵開滿花。我們每個人靈魂裏都有一朵花,人死花歸山。

等到女子懷孕之時,花婆便會從花山上摘一朵花送下來,生出來就是一個人了。”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讓我做一個選擇,是選奶奶無法投胎,還是選三千塊錢。

我最終還是給了五百定金,讓他們傍晚過來。

男人拍著我的肩膀笑笑,跨上腳踏車悠然離去。

太陽一整天都沒出來,下午還落了絲絲細雨。

這雨,我聞起來,總覺得有一股異樣的魚腥味。

我帶著帽子在墳地裏挖墓,忙活一下午,才刨出一個淺坑。

想著等師公來了,再喊他們挖深一點。

到傍晚,師公班子如約而至。

一共七個皮膚黝黑的漢子,騎著自行車加小三輪,後麵還用頭毛驢拉著一輛板車。

“小兄弟,你奶奶擱哪呢。”

我領著他們去了裏屋。

門一打開,我立刻就被嚇了一跳!

奶奶的眼睛就不知道怎麽睜開了,瞪得大大的,眼珠子紅透了。

她的鼻子、嘴巴和耳朵都在不停往外滲血,滴到被子上就像是一朵朵猩紅的梅花,看著就極度駭人。

為首的老師公頭發花白,看到**的奶奶之後麵色一凜,皺起眉頭:

“你奶奶這是遭受邪魔侵擾,事不宜遲,一切從簡,還是盡快開壇作法為妙。”

“那請師公快快做法!”

我誠惶誠恐地站在一旁,心裏開始胡思亂想。

一行師公從板車上抬起來一口薄皮棺材,棺材板大概隻有手指頭那麽厚,為了省木料刻意做得很扁,我都怕蓋不上。

奶奶的身體格外僵硬,仿佛裏麵打入了一根鋼筋。

一人抬著她的頭,一人抬著她的腳,身體都沒彎,像塊筆直的木頭。

從我身邊路過時,都已經聞到了那種腐爛的臭肉味,裏麵還夾雜著一股說不清的淡淡腥味。

“奶奶……”

我輕輕呢喃著,用毛巾去擦奶奶的臉,卻因為口鼻眼淌血,把整張臉都擦紅了,顯得有些恐怖。

“小孩你再看看,我們要蓋棺材了。”

昨天上午奶奶還好好的燒鍋煮飯,現在僅過去一天,他就已經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

叫她,她不應;喊她,她不動。

不知道多少年後,奶奶就會化為一捧黃土,那點點滴滴的情感啊,那一幕幕相處的光景啊,都在眼前浮現。

隨著棺材板落下合上,徹底的與我告了別。

師公給我送來白孝,擺個火盆讓我在裏麵燒紙錢。

煙火熏眼,我哭了一會兒眼睛都腫了,迷迷糊糊地看做法。

堂屋的棺材旁放了一張八仙桌,上麵擺著諸多神畫像,中間一個簸箕裏放著雞、魚和肉,幾根香插在一個粽子樣的東西上麵。

兩個師公站在旁邊,一人懷裏挎個羊皮小鼓,另一人拿著一對鈸。

中間五個師公披上大紅色的布袍,從桌子上拿起五彩斑斕的麵具戴在臉上。

一副麵具是長須老頭形象,嘴咧著露出一副大白牙,額頭上皺紋清晰可見。

另一副麵具是年輕女人麵相,額頭上麵帶著一副看不清的彩色頭飾,一樣也是笑口常開。

五位師公的麵具各不相同,他們戴好後接著拿上法器。

鈴鐺、短劍、龜甲、斧頭、竹簡,人手一個。

他們圍著八仙桌站好,打禳法事開始了。

為首的掌壇老師公拿住一個裝滿米的碗,一邊走,一邊撒在屋子邊角。

其他幾個師公這時拍起羊皮鼓、晃動著銅鈴鐺。

有一邊按照節奏,用一種奇怪的姿勢開始跳著舞,嘴中唱起了晦澀難懂的經文。

我站在邊上,一點都不明白。

唱唱跳跳花了一盞茶功夫,這段法事才宣告結束。

老師公拿來一個空的簸箕,放一杯白米在裏麵,蓋著一塊長白布,用毛筆在白布上麵寫著我奶奶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眾師公慢慢抬起那塊白布,舉在頭頂,讓我站在後麵跟著走,直到走出院子掛在一棵樹上。

這時候,其中一個壯年師公走到我跟前,說道:“小孩,儀式都做完了,你帶我們去墳地,現在要下葬了。”

我一愣神,感覺有些糊弄人,質問他做的怎麽這麽快。

那漢子嗤之以鼻:“人家肯出錢自然能辦上七天七夜。你莫說了,擱前麵帶路!”

我咬著牙氣惱,知道沒人給我這個“小災星”撐腰,隻得打碎牙往肚裏咽。

奶奶的棺材已經被他們從堂屋抬出來,開始念叨起送魂詞:

“起土起土,要起黃金土。一點東方甲乙木,二點南方丙丁火……”

我扛著旁邊一根掛了白幡的大旗杆,顫顫巍巍帶頭往墳地走。

我絕對想不到,這趟出殯會有多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