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ter52

第52章 chapter52

“蘇爺爺~求求你了,把衣服換掉好不好?”甄意一身義工護士裝,抱著幹淨的病號服,追著一個邋遢老頭。

她今天的任務是給療養院1區的20個老人換幹淨衣服,可第1個就讓她磨了半個多小時。

言格翻看著病例,繞過走廊,無意地一抬頭,就看見小護士甄意幾乎崩潰,腰杆兒彎得像飽受狂風摧殘的小樹苗,追著一個髒兮兮的老頭在哭求:“爺爺~求求你了,把衣服換掉吧,您都臭啦!”

老頭子精神抖擻地往前走:“誰說的,我是烤玉米,我香噴噴著呢!”

甄意差點兒沒扭成一坨縮在地上:“爺爺~~求您了,你換衣服,我跳舞給你看好不好?”

“不好。企鵝跳的舞一點都不好看!”爺爺撅嘴,老短腿撲騰撲騰跑。

在他眼裏,她居然是隻企鵝?照不出彩色照片的企鵝?!

甄意扭著臉仰天長嘯,仰到一半,看見言格一身白衣,身形頎長,側身立在走廊上,手裏還拿著病例夾,表情莫測

丟臉的事怎麽全讓他撞見?

甄意趕緊調整鬼臉,溫柔地哈腰:“言醫生早。”

小柯跟在言格後邊,心中感歎:師母好氣質,工作時一點兒不特殊化,還尊稱醫生,真是可歌可泣。

言格問:“不肯換衣服?”

“嗯。”甄意連忙點頭,哀求地看住言格,作口型:幫幫忙吧。

言格轉身走過來,到那老頭麵前,溫和道:“爺爺為什麽不配合小護士呢?她工作也很辛苦啊。”

甄意微微一愣,竟有些不好意思。

老頭子鼓嘴,背著手:“我不想換。哼!”

言格說:“可你換了新衣服,才會討奶奶們的喜歡。”

老頭子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真的?”

甄意:“……”

言格從她身邊走過,病曆本敲一下她的肩膀。聲音卻清涼:“記得跳舞給我看。”

“……”

甄意風中淩亂,她沒聽錯?

小柯跟在後麵,忽然想起剛才工作時,言格說:“你過來測一下這裏麵的激素含量......對了,一個男人在什麽情況下會稱呼一個女人為‘小師妹’?......”

小柯不明白......

直到下午,甄意才換掉所有老人的衣服,把髒衣服抱去洗衣房,任務也就完成了。

走去換衣間的路上,經過一間玻璃房子,裏麵坐著個白衣人,甄意記得,他叫厲佑

想起上次的遭遇,她的步伐慢了下來,她和言格之間發生的事情,他怎麽會知道?

一抬頭,心一磕。

他不知什麽時候回頭了,注視著她,濃眉星眸,目光筆直而幽深,像一口井。

甄意莫名覺得這個男人是危險的,可不知為何,他仿佛有種致命的吸引力,與生俱來。

這次,她依舊沒逃過,鬼使神差地靠近。

隔著玻璃和鐵欄,她站定了,謹慎又好奇地看他。

對視幾秒,他溫煦地笑了:“女孩,你孤獨嗎?”聲音隔著玻璃,有種奇怪的不真實。

甄意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

“撒謊。”他寬容地責備,“你孤立無援的時候,沒人在你身邊,沒人能讓你交付信任。”

甄意不回答。

厲佑抬起手,伸向她:“相信我,讓我聽聽你的煩惱。”

他把手覆在玻璃上,十指修長,手心白皙。

甄意擰眉,輕聲問:“你是說,精神嗎?”

“聰明。”他笑容放大。

“我不需要。”甄意說,“而且我不相信這種東西。”

厲佑不介意,努了努嘴,道:“那你怎麽解釋我知道你記憶中的事,尤其是那些讓你受傷的事?”

甄意臉色微僵,固執地搖頭:“我沒有受傷。”

“可我看見你的記憶很痛苦。”他的手指在玻璃上緩緩一握,仿佛捧著她粉白色的臉,“說你愛我,騙我也行。可他連騙你都不情願。”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是言格告訴我的,你信嗎?”

“不可能

。”她生氣了。

“有一瞬,你的確懷疑他,氣他在別人麵前說出這件事羞辱你。”

“沒有!”

“甄意,我說過,我知道你腦袋裏在想什麽。”

他怎麽知道她的名字?

甄意後退一步,警惕起來。

厲佑笑得溫柔,配上他絕佳的容貌,看上去那樣與世無害,且他說出的話那樣讓人好奇:“那先說點兒別的吧,和我聊聊,我太悶了。”

“說什麽?”

“我認為肉體是精神的載體,而精神和思維是獨立的,你同意我的觀念嗎?”

甄意點一下頭。

“你知道物理上的共振原理吧?”

甄意當然知道,是中學時言格給她講的:“兩個振動頻率相同的物體,一個振動時,會引發另一個振動。同樣,對於一個振動頻率可變的物質,當它的頻率接近另一個物質的振動頻率時,也會引起共振。”

厲佑微笑:“人的思維電波就是這樣的物質,頻率相同時,就能引起共鳴。就像人能從音樂書籍電影等作品裏找到共鳴,至於能引起共鳴的作品,因人而異。這麽說,不難理解吧?”

“不難。”相反,她完全被他奇怪的理論吸引。

“如果我說的話,我創造的作品能讓你產生共鳴,這其實是因為我們的思維在某一點上頻率相近。”

“這麽說,好像也沒錯。”甄意聲音很小,又抬頭,“可這和你知道我的記憶,有什麽關係呢?”

“我剛才說了,人的思維電波頻率是不斷變化的,所以通常人與人之間能共鳴的隻是一個點,最多會有一條線,極少的情況會出現一條麵。但是,”厲佑盯住她,他知道她全神貫注在聽,

“當兩個人的思維頻率任何時候都同步時,任何時候都能共鳴,這種共鳴是立體的,四維的

。除了情感,聲音,還會有影像。就比如有時看到一個陌生人,你會覺得似曾相識,或許仿佛能看出他的過去和生活。這種經曆很多人都有。取決於頻率的相似度。”

她愣住,他在說什麽?

“甄意,我比任何人都理解你的心情。”陽光灑在他眼底,像平靜的迷人的湖麵,她莫名挪不開目光。

“甄意,把手伸過來。”他聲音好聽得像催眠,漂亮修長的手指撫在玻璃上,“過來,感受一下,你難道不想試一試?”

“試什麽?”

“試試一眼看出我的過去。”

隔著玻璃碰他的手就能看到他說的?甄意手指動了動,有些心慌,這時有人叫她:“甄護士。”

回頭一看,是負責管理義工的小蘭護士。

“我先走了。”甄意落荒而逃,跑幾步又回頭看,厲佑立在玻璃房子裏,陽光照在他的白衣服上,有些虛幻。

他閉了閉眼,又睜開眼睛,緩緩地說:“跳下去吧。”

甄意走過去,小蘭護士問:“你沒和他說話吧?”

“沒。”院裏規定過,不能和他說話,原因很扯:他是邪教頭目。

甄意沒多問,畢竟,在講究製度的地方,好奇者都是不受歡迎的。

還不如去問言格。

她換掉義工護士服,去了研究所。

甄意探頭往工作室內望,言格立在實驗台前,背身對她,低著頭在做什麽。還是白大褂,還是那麽好看,高挑清瘦,她看多少回都不厭。

真想像少年時,撲上去蹦起來,箍住他的脖子不鬆手

“咚咚”敲門。

他沒動靜。

她知道他的習慣,放輕步子走進去。

工作室裏沒病人,卻有隻鸚鵡,歪著頭蹲在桌子上。頭頂的羽毛潔白如雪,可身上光禿禿的,沒剩幾根毛了。

小家夥好可憐,垂頭喪氣的,非常憂傷。

甄意跑過去,看看鸚鵡,又看看言格:“你居然虐待小動物?變態!”

言格正拿文件夾記錄東西,頭也不抬:“知道鳥類身上有多少細菌嗎?”

“哈?”

“意思是我不會愚蠢到去拔它的毛。”他從白紙裏抬起眼眸,睫毛細細密密的,

“它有抑鬱症。”

“啊?”甄意聞所未聞,“它會得抑鬱症?”

“它為什麽不能?”言格道,“很多受過傷害,失去伴侶,孤獨太久的動物都會得抑鬱症。”

“好神奇。”甄意歪頭看小鸚鵡光禿禿的肚皮,“它自虐嗎?”

“嗯。”

“那你還站著幹什麽?快把它治好啊!”

“我和它認識不到一個小時。”

“哦。”甄意縮縮脖子。

她湊近小鸚鵡,它的眼珠黑溜溜的像小黑豆,沒精打采的,看上去可憂愁了。

甄意心都化掉:“它叫什麽名字?”

“英文名?”

“嗯

。”

話音沒落,小鸚鵡別過頭去,難過地小聲嘀咕:

兒歌改編,倫敦口音,像個委屈的小孩兒。

好萌!

“好可愛,我好喜歡它。”甄意摸摸它的頭,可小家夥不理她,一下子把頭埋進翅膀裏去了。

“它的主人不要它了嗎?”

“也不是。”言格說,“女主人不在了,男主人沒時間照顧它。”

“所以它孤獨一隻了?好難過,它真念舊情。”又抬頭,“不像有些人。”

言格當沒聽見。

甄意揪起桌上的白羽毛,玩了一會兒,問:“那個叫厲佑的,大家為什麽說他搞邪教?”

這下,言格抬起頭來了:“你和他說過話。”肯定的語氣。

甄意見他嚴肅起來,忙道:“沒。就是醫院裏的人總說不要靠近他,可你上次還和他聊天,有些好奇。”

言格低下頭去了,卻不回答她的問題。

甄意不放棄,跑去他對麵,跳坐到桌子上:“他為什麽被關在醫院裏?”

“知道精神科醫生通常怎麽治療幻想症群和分裂症群的病人嗎?”

言格說,

“藥物,物理,自然,催眠,心理療法。但這個世界上,有一部分醫生做的,和我們相反。”

“相反?你的意思是……”

“他們通過藥物和各種療法讓健康人或輕度症狀者患病

。”

“連健康人也……他們能做到嗎?”甄意不可置信。

言格扭頭看她:“為什麽不能?醫學越發達,對某種病的病理和治療研究得越透徹,逆向的施力和破壞就越有可能。”

“那還真挺危險的。可這種事不是他能獨立完成的吧?”

“嗯。他是一個跨國地下醫療協會的,但警察隻抓到了他。”

聽上去很機密的樣子,甄意也不多問了。轉而小聲道:“聽司瑰說,戚行遠可能判無期,至於崔菲,很可能死刑。”

“嗯。”

“言格?”

“嗯?”

“那天晚上聽戚紅豆講那個夢,嚇死我了。”

“那個夢,或許有另一層意思。”

“誒?”

“她提到的蝴蝶,觸角很粗,邊紋清晰,軀幹短細,這是雄性的。”

“什麽意思?”甄意一愣,雄性?難道戚勤勤歪打正著?

“隻是猜想,究竟是怎樣,要給戚紅豆做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檢查,但目前她的監護人不放行。”

甄意覺得可憐:“戚紅豆長大了會變成怎樣?”

“殘忍的連環殺人犯。”

“在不治療的情況下?”

言格從記錄本裏抬起眼眸:“說實話,即使治療,也會非常困難持久,必須有人時刻疏導。不然,稍有鬆懈,他們就很容易被觸發。”

甄意:“我原以為精神病是治不好的,來這兒後發現其實可以康複;但戚紅豆的事聽你一說,發現要分種類。有的病種可以治好,可有些隻能抑製緩和,沒有根治的可能吧?”

言格的手指頓住,眼眸緩緩垂了下去,不動聲色:“嗯,有些病種目前的確無法根治

。可以說是精神病裏的癌症。”

“真可憐。”甄意歎。

言格抿抿唇:“是有些可憐呢。”

“不是,我是說醫生真可憐。”

言格一愣。

甄意解釋:“身體生病,治療就好;得癌症的人,至少有自救的鬥爭意識。可那些精神得了癌症的人,隻能靠醫生單方麵的付出,要想不複發就需要醫生一輩子的守護,無微不至。稍有鬆懈,病人複發,他的努力就前功盡棄。你說,這樣的醫生是不是很可憐?”

言格無話可說。

“言格,有這樣耐心又寬容的醫生嗎?”

他的眼眸溫和下去:“要看病人是誰。”

“誒?”甄意不懂。

想要問,手機鈴響,接起電話,是司瑰打來的:崔菲在看守所內墜樓身亡。

甄意和言格趕去醫院時,護工推著車,白布下映出人形,姑媽趴在上邊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戚勤勤麵無表情,牽著紅豆立在一旁;紅豆沒哭也沒鬧,目光空洞地盯著白布,一言不發。

甄意怔怔立在走廊裏,腦子空白一片,崔菲,表姐,死了?

是,她們兩姐妹越走越遠,再不會像童年那麽親密無間;是,她們這段時間互相憎恨,崔菲恨不得她去死,她也堅定地想把崔菲送進監獄,可......

耳邊響起崔菲的哭聲:“甄意你記不記得小時候,姐姐和你多好,多親啊。你上小學,我每天牽著你接你回家;你不想走路,是姐姐背你。我媽工作忙,你的家長會是我去的,你穿的衣服吃的零食,都是我兼職賺錢給你買的

。你不記得了?你都不記得了?

你的心是什麽做的?!你不能逼姐姐去死啊!”

而現在,她真的死了。跳樓?自殺?是她逼死的?

甄意鼻子痛,眼睛痛,心也痛。

眼前模糊起來,她穩著自己,一步一步,走過去;走到白布前,輕輕掀開;崔菲鮮血淋漓毫無生氣的臉,在她的淚水裏燦燦地閃耀。

表姐,真的沒了。

“姐姐......”甄意哽咽,推推她的肩膀,“姐姐......”

“滾開!”姑媽狠狠一耳光甩在她臉上,“都是你害的!”

甄意眼前發黑,腦子轟地炸開,耳朵疼得像被人撕裂下來,她沒站穩,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卻被言格扶住。

姑媽氣極生悲,還要打她,言格把她摁進懷裏,側身擋住,一下子,他的脖子立刻被摳出一條血痕。

戚勉上前把姑媽拉住。

姑媽滿麵淚痕,咆哮:“白眼狼!恩將仇報的賤東西,當初就該把你留在孤兒院讓你自生自滅讓你去死!我是瞎了眼把你養這麽大......”

甄意靠在言格懷裏,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心痛得失去知覺,耳朵卻忽然被他溫熱的手掌捂住。

她忽然就想哭。

言格低頭,見她發絲淩亂,臉頰鮮紅,眼眶含著淚,表情卻呐呐的,他的心緒無端波動起來。

雖然和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理論實在不妥,但......

“女士,”他平淡開口,語氣克製甚至禮貌,但隱約的銳利叫人緊張,

“當您的女兒為了私利,栽贓陷害把您養育大的,得了老年癡呆症的父親時,您想過您父親對您的恩情嗎?”

一句話叫姑媽噎住

。淚痕滿麵,卻無話可說,難道,這是報應?

言格表情不太好,但還是克己地對她微微頷首示意,帶著甄意離開。

走去樓梯間,他才鬆開她。

她還是木木的,表情空茫,臉上的血紅像化開似的,紅到了脖頸耳朵根兒。

良久,她抬眸看他,他極輕地抿著唇,眼眸微垂,深邃而沉暗,隱忍著什麽。

她隱約感覺到,他生氣了。

“我沒事。”她說。

他表情還是不好,不自禁抬手,想碰碰她的臉,卻又怕她疼,終究是晾在半空中。

“甄意,不要多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意誌,都有自己的選擇。她選擇活還是死,與你無關。”

甄意的心驀地一磕,疼痛那麽久,又覺得溫暖起來。

“我知道啦。”她努力笑笑,

“而且,我覺得,表姐她不會自殺的。”

作者有話要說:有幾個妹紙私信和我討論律師的事,就是關於上次我在作者有話要說裏的,這裏我和大家說一下,我沒有看輕或者質疑律師這個行業的想法,充其量隻是質疑某一些這個行業裏不太啥啥的人,但這種人在任何行業都會存在。和人有關,和職業無關。

當時是剛好見識一個向入獄的毒販要求300萬給他開脫的律師,而我見到的好幾個律師都有點兒這樣,這種律師其實有些讀者也說他們遇到過。

不過當時我沒有說,這並不是我對法律從業人員的總體印象啦,也還是認識非常優秀的律師的,但我見識不夠,遇到的刑事律師走正當途徑的比例有點兒低,但不知道是不是和種類有關,也是我接觸的範圍太窄。不過認識的從事企業類的民事類就很好,還認識一個大朋友,是環境法庭的庭長,人就超好朝質樸,不管是工作家庭還是私生活,都是人生楷模的那種。

如果之前的話傷害到大家,希望大家原諒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