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錢響堂

火車在行駛了一天多的時間後,我跟陳胖子兩人在津門站下了火車。

那個時代的津門,已經算是個大城市了,離開火車站台,外麵大街上高樓林立。

我們兩人在街上走了半天,也不知道去沈陽道坐幾路公交車,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後來還是問了一下一位當地老大哥後才知道。

那老哥一聽我們要去沈陽道,便以為我們是打京城來的古董販子。

那個年代京城的潘家園還不成氣候,津門的沈陽道才是有真正好東西的地方。

津門人做買賣又實誠,賣貨不看價格,隻以數量賺錢。所以當時的京城古董販子大多喜歡頭天到津門沈陽道來進貨。

進完貨的當天半夜就拉到京城的老槐樹下開始賣,買的人大多那個手電筒,問價也不說話,而是用手比劃,久而久之京城淩晨的古玩市場也就傳出來個鬼市的叫法。

行話裏麵說先有沈陽道後有潘家園,這話可一點的不假。

我和陳胖子兩個人站在沈陽道的門口,看著裏麵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胖子穿了件軍大衣,身上背著大包小包,自然引起了旁邊人的目光。

我開口道:“胖子,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你會說普通話,你去找個津門老鄉去問問認不認識一個叫錢響堂的人。”

陳胖子點頭道:“我看中。”

隨後背著兩個包就開始在大街上問人。

本來以為會要問上很長時間,但沒想到陳胖子問的第一個人就問對了。

“老板,我們是從河洛地區來投奔親戚的,您知道這兒有一位叫錢響堂的爺嗎?”

“你說錢老板?沈陽道誰不認識?走走走,既然你們是錢老板的親戚,我親自帶你們去找他。”

就這樣,我跟陳胖子兩個人被津門老鄉帶著左拐右拐,最後在一處木式的小樓前停了下來。

“老板,謝謝,生意興隆啊。”

我對著津門的老鄉道了聲謝,開始仔細的打量著這座小樓。

上麵掛著個木牌子,但不知道原因上麵卻沒有寫字。門是虛掩著的,胖子見沒動靜便想進去喊人。

這時,屋子裏卻突然傳出來一道聲音:“姐姐,您這物件兒我是真的收不了啊,求求您別來煩我了行嗎?”

一口地道的老津門話。

我敲了敲門,門裏傳來了聲音:“誰啊?嘛事兒?”

我推門進去,屋內一男一女,正坐在一對太師椅上,手裏拿著茶碗,像是在談事情。

男的中年模樣,眼睛上帶著個算命先生戴的墨鏡,身穿一身黑色長馬褂,想來就是那位錢響堂了。

而女人身段苗條,但麵容看上去年齡卻是不小了,身穿一身旗袍,盤著個頭,也就是地道的津門盤頭大姨。

我進門拱手道:“打擾到錢老板了,小子是河洛人,先不打擾錢老板做生意。”

卻沒想到那錢滿堂聽到我的話後猛嗆了一口茶水,眼上的眼鏡都掉了下來:“你爺爺是宋老先生?”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錢響堂頓時激動了起來。

“你就是宋辭吧,來來來,快坐。”

錢響堂招呼著我,我跟陳胖子對視一眼,先後走了過去,把身上的大包小包放了下來。

這時那位坐在錢響堂旁邊的女人開口了:“錢老板,有些事兒還是晚點說好些。”

錢響堂無奈的搖了搖頭,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突然想到了我,眼睛一亮對著那個女人說道:“這位小哥的爺爺可是河洛那一片鼎鼎有名的老先生,可比我有本事,讓他來幫你看看這件貨行嘛?”

那女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有些嫌棄:“這毛頭小子估計毛都沒長齊呢,他知道個啥?”

我聽到這話也是有些生氣,陳胖子更是暴脾氣,直接想要上去跟她理論。

我攔住了胖子開口道:“這位姐姐,小子我自小也算是跟著爺爺練了雙開過光的眼,不知道什麽物件?不知能否讓小子開開眼?”

我這話說的客氣,一般人也不會拒絕。

那女人想了一會兒後點頭答應:“既然錢老板都馬了眼,那我就看看你小子的眼力。”

隨後便讓我們跟著去了後院,院子中間擺著一口青花大罐,上麵畫著一幅鬼穀下山圖。

我走近點看了看,又看了看罐子底,笑了,奶奶的元青花都整出來了。

那女人不明所以,問道:“你笑嘛?”

我如是開口:“錢老板沒說錯,這是件行貨。”

行貨一般就是指流傳到市場上的工藝品,通俗點來說,就是假貨。

旁邊的錢響堂聽完之後笑著對那女人說:“姐姐,這會信了吧?我可沒騙你。”

那女人尖叫著開口:“介不可能!我跟你說,這物件是人送給我老公的,不可能假!”

我慢慢開口:“姐姐您先聽我說,您看這兒。”

我用手抬起了罐子,指了指罐子下的年款,上麵隱約寫著一個紀年款——至元十五年製。

“簡單點說,瓷器上開始有紀年款開始的時間是從明代開始的,這太假了。”

我說完後又補充了一句:“姐姐您要不相信,可以回去查查,這很多人都知道的。算是古玩行裏麵的基本知識了。”

我慢慢的把罐子放下,拍了拍手上的灰。

一旁的胖子給我豎了個大拇指。

那女人聽完之後竟然沒有再跟我爭論,而是怒氣衝衝的離開了,想必是找人撒氣去了。

錢響堂開口道:“姐姐!您這罐子也不要啦?”

“留著你自個當夜壺吧。”

“好嘞。”

錢響堂把人送出去後,又回來找了我跟胖子。

我把爺爺臨終前讓我來找他的事給他說了一遍。

他聽完之後也是歎息一聲:“老爺子年輕時那真是豪氣衝雲,卻沒想到晚年竟然過的如此憋屈。”

隨即又說道:“你們兩個以後就在我店裏吧,我店裏的老掌櫃前兩天回老家去了,阿辭你的眼力,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錢響堂一個月給我和胖子開了500塊的工資,這樣的工資在那個年代真的是很高了,也算是解決了我和胖子的燃眉之急。

後來與錢響堂聊天,知道了他是建國前年輕的時候在河洛那一代當“鏟地皮”,就是指那些沒有店,自己在農村倒騰的人,掙得也是個眼力錢。

那時錢響堂才十六七歲,一次偶然遇見了我爺爺,便跟著當時的爺爺跑江湖,算是我爺爺的半個徒弟。隻是錢響堂天賦不太好,有時會馬眼。

我爺爺也就給他起了個“錢馬眼”的綽號,後來建國後,古玩行幾乎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於是錢響堂就一個人回了津門老家。開放後又開了這間古玩鋪子,也算是沈陽道幾個大老板之一了。

我和陳胖子在沈陽道附近找了個小平房,壓了三個月的租金,算是安頓了下來。

當天晚上,我和胖子蹲在沈陽道的門口,手裏拿著幾個剛出鍋的鍋貼,聊著以前的事兒。

說到了我身上,我突然想起來我包裏還放著那傳家的護身符和那枚漢代的白玉鏤雕鳳文璧。連忙回去查看,好在並沒有啥事。

我把護身符掛在了脖子上,那枚玉璧也找了根繩穿了起來掛到了脖子上。

塞到了衣服的裏麵。

那玉璧一挨皮膚,就感覺到一股透心的刺骨寒意,下意識打了個寒戰。

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經暗了下去,我便喊了胖子,兩人脫了衣裳擠在一個被窩裏睡覺。

睡夢中,我迷迷糊糊的看見眼前有一道人影,想睜開眼卻怎麽也睜不開,第二天醒來,發現背後已經被冷汗打濕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