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惘然回不去五

第一卷 煙花易冷 心惘然,回不去 (五)

這樣趕路趕了好幾天,途中幾乎都是在柳承曜朋友家中投宿,一切還算順利,這天,複世炎對蘇盛薇講明,“林小姐,因為前線還在打仗,出了康遠交通就斷了,明天我們怕是沒辦法再坐車了,前方就是岐山嶺,我們可以抄小路翻過去,預備路上得要三四天時間,過了永川,便是昌鄴了。隻是這一路,否是翻山越嶺的路,並沒有多少人家,隻怕林小姐得受委屈了。”

那複世炎與她相識不過幾天,可是看她玉貌花容,溫婉嫻雅,言行舉止都透出貴氣,猜想她定是出身大戶人家的,這樣一位嬌滴滴的大小姐,真能吃這樣的苦嗎?

可是第二天一早,蘇盛薇就換上了一身舊衣服,又拿藍布將頭發挽了起來,乍一看,竟然有些像莊戶人家的閨女了。

複世炎很是驚訝,半響也說不出話來,蘇盛薇莞爾一笑,說:“既然要棄騎馬,穿著這樣的衣褲,路上會方便些。”

為她準備的馬匹雖不算太高大,可是複世炎猶是擔心,畢竟深閨中的女子,沒幾個會騎馬的,想來這一路是不易照料了。原本還想提醒她幾句的,怎想她已經認蹬上鞍,下一秒已經穩穩地坐在了鞍上,勾唇淺笑間,很是英姿颯爽。

他又是一陣意外,笑著說:“真是沒想到,林小姐還會騎馬。”

她一雙眸子明亮又透澈,淺淺一笑間,透出女子的淡然芳華,“複先生,我們可以上路了嗎?”

馬匹走的又穩又快,秋末的山中,蕭條而又寧靜,她坐在馬背上,微微的顛簸,羊腸小道兩旁都是青青的蓬高野草,雖然也會覺得累,好在連著幾天吃了柳承曜準備的藥,身體恢複的很好。日頭並不毒,隻是如同輕紗般的落下,透明的籠在身上,走了許久,才望見山彎下稀稀疏疏兩三戶人家,碧藍的一柱青煙直升到半空中去。

那山路繞來繞去,永遠也走不完似的,蘇盛薇想起了父母,自己在和一走,不知道何時才能見到他們。她也想起了葉智宸,如今離他已經越來越遠,眼看就要離開他的領地,從此以後他再難找到她,這些天她拚了命的逃,隻想離他遠遠的,永遠不再見他。

如今總算要成功了,不知道為什麽,心中並沒有想象中的高興,除了淒然便是難言的失落,也難怪,到現在,這顆心早已經如同死灰,再難有什麽起伏波動。

她心中有事,故而一路上話不多,可是即便路途艱難,一路上吃幹糧喝涼水,手腳都磨出水泡來,也未見她皺一皺眉頭,叫一聲苦,叫複世炎不得不刮目相看,“林小姐當真是不讓須眉。”

盛薇笑著說:“所以,你千萬不要將我當成什麽千金大小姐,我什麽苦都能吃。”

複世炎點了點頭,隔了一會才說:“林小姐,明天就要到盧家堡了,雖然湘西軍隊在盧家堡沒有駐兵,可是因著距離永川近,遊兵散勇怕是難免,所以明天行程十分危險,到時候若是遇上什麽情況,林小姐記得見機行事。”

盛薇雖然膽子極大,但是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少禁不住有幾分怯意,這天晚上他們在一家農戶裏借宿,天一亮又接著趕路,臨走的時候農家主人好心提醒他們,“你們一路上可要小心了,這年月地方不太平,一會兒這個軍打來,一會兒那個軍打來,亂的很啊!”

複世炎問:“近來這裏還經常交戰嗎?”

主人說:“倒是聽說乾軍一個連調防過來了,可是山裏這麽大,誰曉得那些湘西兵爺們藏在哪裏。”

成王敗寇,湘西軍隊雖然氣數已盡,可是負隅頑抗的遊兵流寇一直藏於山中,乾軍也進行了多次圍剿,隻是在這深山之中,要隱蔽躲藏容易,要搜尋抓捕卻很難,故而盧家堡附近山區常有湘西兵鬧事,幾乎隔不了兩天,就能聽聞到槍響聲,十分不太平。

複世炎心中憂慮,蘇盛薇聽了更是覺得膽戰心驚,不過隻是片刻,她便再次鼓起勇氣,“複先生,反正不管怎樣我們都要翻過這山去,即便再危險,我也要試一試。”

複世炎見她眸中有堅定的光芒在閃爍,便說:“那好,我們現在就出發,但願我們運氣好一點,能夠順利通過盧家堡。”

不巧臨近天黑的時候,竟下起雨來,一下雨,山路就變得泥濘難行,馬走得也慢了下來,蘇盛薇撐著一把油傘,山裏濕氣很重,她隻覺得陰寒之氣直侵入骨頭裏,身子瑟瑟發抖。

等到天完全暗下,四周隻是墨一般的黑,黑得如同凝固的墨汁一樣。雨一直下個不停,四下靜悄悄的,連小蟲也聽不見鳴叫,馬蹄落下的聲音便顯得格外清晰,蘇盛薇心中雖然害怕,可是緊緊咬住嘴唇,並不吭一聲。

複世炎手裏的一盞馬燈,隻能照見不過丈餘遠,他見她冷得直發抖,知道不宜再趕路,於是對她說:“現在折回鎮上已經不可能,前方有間小屋,不如我們今晚在那兒歇腳,避一避雨,明天一早再趕路。”

她身上的布藝被淋濕了,粘在身上寒意傾骨,連說話的聲音都似在顫抖:“好,就聽複先生的。”

不一會,就到了那間小木屋子,複世炎用手中的馬燈去照,能夠看到牆壁上掛著的鬥笠,以及幾把匕首,靠窗的地方擺著極小的一張床,角落裏堆著些枯枝,應該是山中的獵人搭建的。

複世炎遲疑著,因為山中形式不明,生火的話隻怕會引得人來,可是因為冷了這一路,蘇盛薇臉上蒼白得幾乎沒有一絲血色,嘴唇也已經凍得烏紫,瘦小的肩膀微微發顫。

他想起離開前柳承曜對自己的再三交代,隻擔心她穿著濕衣會受寒生病,心中就抱著一絲僥幸,下這樣打的雨,就算山中有兵爺兒,應該也不會冒雨夜巡,於是抱了一堆枯枝過來,生起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