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花開錯過你十五

第一卷 煙花易冷 錯過花開錯過你 (十五)

天色大亮的時候,蘇盛薇走在清溪鎮的巷弄裏,繡花的緞鞋裏,早已積滿了水,每走一步都難受極了。

巷弄中的青石板,也很有些年代了,有些石板已不如早前砌的牢固,剛踩上去,前端便會翹起來,落下的時候,定有濺起泥濘的水窪,弄髒她的鞋子與褲管,她卻像是渾然不察,隻是深一步淺一步地往前走,眼神空茫沒有焦距。

她覺渾身都冷,與掉進了冰窟窿無異,偏偏肚子也餓了起來,饑寒交迫間,胃部也傳來一陣穿孔般的灼痛。

她對自己說,葉智宸的人很快就會找來,自己必須想辦法,快些離開這裏。

從葉家出來的時候,她還拿了一部分現鈔,這些錢,足夠她雇一輛車子,連日逃出葉智宸的領地!

從燒餅攤子的老大爺口中,她知道在巷口不遠處,就有一家車行。那車行有著氣派的門匾,裏麵的汽車雖算不得名貴,卻也不是一般人能夠雇得起的。蘇盛薇在站在門口看了一會,發現去租車的客人,皆是鎮上的有錢大戶,也難怪她尚未抬腳走進去,便有人不客氣地攔住了她。

“幹什麽的,要飯也不看看地方!”車行的夥計看著她一身破舊的衣衫,橫起了濃眉,滿臉鄙夷。

要飯的?蘇盛薇輕蹙起眉,也難怪了,她將自己的臉喬裝的如此醜陋,再加上現在這身落魄不堪的著裝,怎樣看,都不是以前那個貴氣逼人的蘇盛薇了。

蒼白的麵孔,攢起淡淡的笑容,她對麵前的夥計說:“勞駕讓一讓,我是來租車的。”

那夥計登時一愣,說來也奇怪,麵前的女人明明衣衫襤褸,說起話來卻有著人驚訝的高雅氣質。高雅、氣質?那夥計自己都覺得自己八成是腦袋讓門給擠了,一個身無分文的醜女人,哪裏來的氣質!?

想到這,頓時陰陽怪氣的冷笑,“就你也想租車?你知道租一輛車要多少錢嗎?”

旁邊另一名夥計也很是不耐煩,嚷道:“德哥,你跟她囉嗦這麽多幹嘛?趕緊轟走她得了!省得一會被掌櫃的見到,覺得一大早的就沾染晦氣,回頭再訓斥咱們一通!”

蘇盛薇對這兩人的狗眼看人低很是不滿,抬起被雨水洗淋後的光潔下巴,冷聲道:“我既然來雇車,自然準備好了錢,將客人攔在門外,這就是你們車行做生意的方法!?”

被喚作德哥的夥計忽而眉開眼笑,他發現麵前的女子,雖然滿臉病態與落魄,可是沒有胎記的另半張臉,卻還算有幾分姿色,他的目光瞬間變得淫邪起來,“喲,大姑娘將錢放在哪了,要不要哥幫你仔細找找?”一邊說,一邊就湊上前來,蘇盛薇心中慌亂,隻見他滿口的牙叫大煙熏得滿是黃漬,那腥臭的口氣直撲到臉上,讓她心中一陣惡心,忍不住就要作嘔。

可是她餓到現在什麽也沒吃,現在也隻是彎著腰嘔出些清水,原本就蒼白不堪的臉,此刻更是白得幾近透明一般。

那人猥瑣地伸手來扯,“大姑娘怎麽啦?難不成是病了?哥哥祖上可都是學醫的,給你瞧一瞧,包管你的病就好了。”

蘇盛薇病中無力,哪裏掙得脫去,她何時受過這樣的折辱,再加上光天化日之下,對方竟如此肆無忌憚地調戲女子,隻覺得氣怒交加,又羞又忿,另一名夥計見她被占便宜,隻是在一旁起哄:“德哥,我看你真是太久沒嚐著女人了,這樣的貨色竟也看得上!我看今兒你就別上班了,直接將她拖回去,要治病要快活,都隨你去!”

“那敢情好,回頭掌櫃的問起來,你就幫我請個假!”

那人說完又嘿嘿地掉過頭,抓住蘇盛薇的手便是一陣拖拽,“大姑娘手這麽冰?走,去哥哥屋裏暖和暖和!”

背後的夥計嗤笑了一聲:“喂,德哥,你屋裏的破木床本就不牢靠,你活動起來可得悠著點,仔細別塌了!”

“哈哈,扯你娘的蛋!”

蘇盛薇被那人拖著,隻是又氣又急,看著麵前男人惡心的酒渣麵孔,腦海中浮現出被他淩辱的可怕的畫麵,情急之下未及多想,將自己的手臂奮力一掙,反手又照著他的臉重重扇了一記耳光,“你這個流氓,放開我!”

那人受了這樣一耳刮子,不料這樣一個弱女子竟敢出手反抗,惱羞成怒下一腳就踹了過去:“你他媽找死!”

蘇盛薇躲閃不及,被他一腳正踹在小腹上,“啊!”地一聲慘叫,隻覺得劇痛難耐,如萬箭相攢,卻是再也站不穩,整個人一下子往後跌去,地上是冰冷的雨水,她渾然無力地躺在那裏,劇痛一波波襲來,兩眼望去隻是朦霧一片。

小鎮的街道並不寬,兩邊商鋪各搭出一米來寬的布篷,雨從那篷子的邊沿落下,打在往前行駛的車子上,隻是啪嗒作響。

汽車忽而停下來,坐在車後座的柳承曜麵露疑惑,問前麵的司機,“發生什麽事了?”

司機語氣頗為憤慨:“少爺,昌記車行的混混,又在前邊欺負女人了!”

原來這昌記車行的掌櫃季合昌,先前是江西軍閥唐雲饒的手下,前幾年江西軍閥倒台,底下的士兵也鳥作獸散,他們多數占山為王,淪為地方匪寇。季合昌當兵的時候就喜好搶掠百姓的錢財,後來他就拿著這些錢,來到這鎮子上開了個車行,他手底下的人也全都是些兵侉子,這些人在部隊就沾染了一身惡習,回到民間更是難改,這幾年他們欺善怕惡,早就臭名遠播,鎮上的人一提起他們,沒有不憎惡反感的。

柳承曜雖並非本地人,可是出差到這不過半月,對車行仗勢欺人的行為卻是聽聞頗多,而前幾天有一餓殍前去行乞,更是被他們打得喪了命,待他路過的時候,隻看到地上一灘醒目的鮮血,當時他很是氣憤,“難道這裏就沒有王法了嗎?”附近的街坊卻是唯恐不及,悄聲勸他,“少爺,算了吧,這樣的惡霸還是少惹的好。”

柳承曜也是自國外學成歸來的人,回國後雖然從來不過問國事政治,一心做大家族的生意,卻最是見不得這種持槍淩弱的行為。他抬眼望去,堪堪看見前方那抹嬌弱的身影,當即下了決心,“走,下去看看!”

那男人踹了蘇盛薇一腳,怒氣猶是未消,朝地上啐了一口,將衣袖子擼上臂膀,又衝上去抓她的頭發,“他媽的,給臉不要臉的賤貨,看我今天怎麽收拾你!”

那人生得皮厚肉肥,手勁也極大,這樣一扯,蘇盛薇隻覺得自己整個頭皮都快被揭下來了,她額上隻有涔涔的冷汗,咬牙將疼痛忍下。

“住手!”

就在這時候,一聲浩然正氣的喝止,叫那狂躁嗜血的男人略一錯愕,撕扯蘇盛薇頭發的動作也就此停住。

蘇盛薇輕輕轉眸,隻見前方不遠處,一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孑然站立,頎長的身形,俊逸溫和的五官,凝視著她時,黑眸似能消融一切寒冷的春風,竟乍然叫她覺得溫暖,而那種從容冷靜的風采,叫人一見就覺得格外出眾。

“少爺!”慌忙下車的司機追了上來,撐開一把墨藍色的雨傘,恭敬地站在旁邊為他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