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萬民相送

“諸公且靜一靜,本宮之意已決,坐鎮遼東勢在必行,此一去,怕是兩三年內難以回京。”

“諸公若願隨行前往,本宮感激不盡,不願,本宮也絕不強求。”

申生重耳的典故,在這麽個節骨眼上,肯定是說不得的,否則,隻怕就走不脫了。

所以,李賢隻能無奈地衝著眾人拱了拱手。

“臣願意。”

“臣亦願意。”

……

這,完全沒什麽可考慮的——慷慨共患難,可是從龍之天功,豈能錯過。

“那好,本宮這就去麵聖請旨。”

有這麽一撥才能出眾的手下,李賢絕對有信心將遼東經營起來,但,究竟能不能帶得走,那,還得看高宗肯不肯放人……

申時末牌,甘露殿的寢宮中。

高宗斜靠在龍榻上,正自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武後扯著閑話。

“啟奏陛下,太子殿下前來陛辭。”

突然,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中,卻見秉筆太監鄭恩澤小心翼翼地從門外走了進來。

“不見。”

高宗心中有鬼,自是不願在此時與李賢相見,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呼喝了一嗓子。

隻是,待得鄭恩澤應諾而退了幾步後,他又改了主意:“嗯……,讓他進來好了。”

“兒臣叩見父皇、母後。”

鄭恩澤退下後沒多久,就見李賢已穩步走進了寢宮。

“免了。”

看了眼自家兒子,高宗眼神明顯有些躲閃,心無疑是虛著的——明明是武後在陰謀陷害李賢,可結果卻是李賢被趕出了京城。

這,無論從哪一方麵來看,都說不過去。

此時此刻,他真的很怕李賢會質疑自己的決斷。

“父皇明鑒,遼東乃邊關要地,漢夷混雜,若欲確保無虞,兒臣恐須得一些幫手,此處有份名錄,還請父皇禦覽。”

高宗明顯是瞎擔心了,李賢跑都來不及呢,又哪肯留在長安這麽個虎狼窩裏。

“朕準了。”

掃了眼奏本後,見李賢要帶走的基本上都是東宮屬官,真正的朝臣就兩個——度支郎中狄仁傑、侍禦史魏思溫,都不過隻是中級官員,根本無足輕重。

高宗自是不以為意,很是爽利地便給出了答複。

“謝父皇隆恩。”

這就好。

有了人才,那就有了一切,李賢並不奢望更多。

“嗯,遼東苦寒,民風彪悍,賢兒此去,萬不可操之過急,當得徐徐圖之。”

見李賢對被趕去遼東一事毫無怨言,高宗心中的愧疚難免便更濃了幾分,在叮囑時,臉上滿是舐犢的關切。

“陛下無須多慮,賢兒向來賢能,此一去,必可高奏凱歌,不過,遼東確實苦寒,非宜居之地,所有人等,連同賢兒在內,家眷就不必帶了。”

沒等李賢有所表示,武後突然從旁打岔道。

這分明是要將所有人的家眷全都扣下來當人質。

欺人太甚!

李賢的眉頭頓時便是一皺。

“這事就這麽定了,明日一大早便要起行,賢兒還是早些回去準備的好。”

武後根本不給李賢向高宗開口求情的機會,揮手便下了逐客令。

“是,兒臣告退。”

李賢刻意等了等,奈何,並沒能等到高宗的恩旨,隻能無奈地就此告辭而去……

元月二十八日,卯時末牌。

天才剛蒙蒙亮,李賢就已在東宮侍衛們的簇擁下,從嘉福門策馬而出,繞宮前道而行。

嗯?

隻是,這才剛轉入朱雀大街,他就不得不緊急勒住了馬——前方不遠處赫然黑鴉鴉地擠滿了長安百姓。

“叩見太子殿下。”

人群的前方是三名白發蒼蒼的老者,這一見李賢已至,三老者齊齊呼喝著便跪在了地上。

刹那間,後方不知多少的百姓也都跟著山呼海嘯開了,聲音雖不算整齊,可內裏所包含的感情無疑是真誠而又熾烈的。

“三位老人家,使不得,都快快請起。”

萬民自發相送,對官員來說,那自然是無上榮耀,可於李賢而論,這,其實有害而無益。

原因很簡單,他的名望越高,武後的忌憚之心就越大,稍稍深入思考一下,就極有可能察覺到他李賢行的是申生重耳之策,後續鐵定少不了諸多麻煩。

奈何,民意大如天,此時此刻,哪怕心中有些煩亂,可李賢還是不得不趕忙翻身下馬,疾步搶上了前去。

“殿下,朝堂之事,草民等無能為力,隻能以薄酒一碗,恭送殿下遠征遼東,祝您馬到成功,早日凱旋。”

左右兩名老者配合著斟了一大碗的酒,末了,由中間那位年歲明顯最長的老者將酒碗恭恭敬敬地遞到了李賢的麵前。

“多謝長者美意,這酒,本宮喝了。”

盛情難卻,李賢隻得接過了酒碗,一氣飲盡,末了,將碗底一亮,朗聲道:“諸位父老鄉親,本宮奉旨東巡,君命如山,不敢違時,這就先行一步了。”

“我等恭送殿下。”

“太子殿下,保重。”

“殿下,您可得早些回來啊。”

……

原主真的很得人心,百姓們雖聞言讓開了道路,可在揮手告別之際,流淚相送者當真不在少數。

麵對此情此景,李賢不知不覺中,淚水已是盈眶,心中就隻剩下一個念頭——我必歸來!

“萬民相送?哼,小畜生就會整這等玄虛!”

果然不出李賢之所料,他才剛離開長安城,接到了稟報的武後當場就憤怒地拍桌子了。

“……”

這話,沒人敢接,無論是在一旁準備筆墨侍候的上官婉兒,還是前來恭聽訓示的薛元超,此時此刻,都隻能戰戰兢兢地低頭保持著沉默。

“薛愛卿,你說那小畜生如此爽快離京,會不會是別有打算?”

一陣火冒三丈的喘氣過後,武後突然冷靜了下來。

“這……”

被武後這麽一提醒,薛元超也隱約察覺到事有蹊蹺了,隻是並不敢肯定。

“好個奸猾小兒,本宮豈能饒你,來人,傳張虔勖即刻來此覲見!”

盡管薛元超什麽都沒說,可就憑其臉上所閃現出來的狐疑之色,武後便知自己的判斷肯定是正確的,殺心頓時陡然大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