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衝鋒
望著荷槍實彈跨越一座座彈坑，冒著爆炸火光與紛飛塵土，快速從自己身旁奔過的戰兵們，被小梅拉著跑的蘇安忽然感覺特別難受。
一種作為弱者的難以自處。
他隨後看見好幾名受傷的戰兵。
除了一個腳跟受創、移動不便的坐在車後沒動外，另有一個手臂冒血一個腰肋腥紅的，都端著槍在往前跑！
蘇安麵頰滾燙。
回頭參戰，是衝動，是逞強，意味著危險與死亡；不回頭，是怯懦，是低頭，意味著尊嚴掃地成為逃兵。
無論怎麽選都有理由，不管怎麽走都不合理。
選擇決定腳下的路，也決定會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反言之，是什麽樣的人就會做什麽樣的事，有什麽樣的選擇。
千鈞一發生死關頭，起決定作用的不是利弊權衡，而是原始悸動、靈魂本色。
蘇安的本色是什麽？
這個問題，在他直麵黃崢，不惜與黃海拚鬥到底時，就已經顯現出來。
前方是都司軍營，裏麵有一個連的士兵，隨時可以支援，後方則是衝向敵人的二十來名同伴，蘇安根本不用遲疑，亦不存在任何猶豫。
他雖心跳如鼓、渾身燥熱，但目光陡然一定，猛地一甩手臂掙脫小梅，握緊手裏的“隼擊”豁然轉身！
眼盯戰場，麵朝敵人，他跑得飛快！
“蘇安！你回......”
小梅急切轉身，想要叫住蘇安，卻發現對方瞬間遠去數十米，且沒有聽她說話的意思，明顯是不可能勸得回來。
望著蘇安虎豹般迅捷的身影，小梅眼中掠過一絲茫然，她怔怔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這家夥是怎麽掙脫的？”
她可是四級超凡者！
一個二級戰兵，如何能說甩開她的手就甩開她的手？
沒有時間耽擱，小梅趕緊去追蘇安。保護對方是趙雨櫻給她下的死命令，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放棄自己的任務。
追著追著，小梅瞳孔漸漸放大。
她發現自己即便是調動原力全力奔跑，跟蘇安之間的距離都沒有縮小！
“這家夥怎麽這麽快？他真的隻是二級？”小梅心頭的疑惑越來越濃。
當隊伍快速離開停車區奔向目標地帶時，包括發射榴彈的兩座山頭在內，四座山包上的好幾個陣地同時響起密集槍聲。
槍口噴吐的火舌即便在白天都清晰可辨，它們左右連接成線，上下層次分明，共同組成四張密不透風的立體火力網！
槍林彈雨帶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呼嘯聲迎麵而來，平地上的莊稼被撕得粉碎，泥土就像是散碎的雨滴一樣不斷飛濺，蘇安幾乎沒有可以下腳的地方。
他無論往哪邊跑，都有飛射而至的子彈或提前封鎖，或尾隨而至，而一旦他的動作慢下來，就有榴彈在附近轟隆炸響。
他看起來不像是去進攻敵人，而是在闖刀山火海。
噠，一顆子彈擊中前胸，噠，一個子彈擊中小腹，噠、噠，兩顆子彈擊中大腿。
每當被擊中，蘇安的動作都有微小停頓、變形，但幅度確實都微乎其微，肉眼幾乎無法分辨。
這些火藥子彈遠距離打在他身上，並沒能給他造成實質傷害，隻是讓他覺得有些麻、有些癢。
照李安心所言，普通的火藥步槍在非近距離、不擊中要害與脆弱部位的情況下，就無法對二級戰兵造成實質傷害。
蘇安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素質到底算二級還是四級。
他重點躲避的是榴彈。
“冷靜，冷靜。”蘇安跑得猛衝得快，卻不忘一個勁給自己心理暗示，提醒自己不要胡亂冒進，更不要自亂身法。
勇敢跟莽撞是兩碼事，衝鋒從不等同於送死！
“普通火藥步槍威力有限，大口徑機槍的子彈就得注意，原力子彈必須避過！”
在炮火中前奔的蘇安狀態拉滿，雙目灼灼地盯著敵方陣地。
他的戰術動作很多，無論側翻、前撲、後撤，甚至驢打滾鬧個灰頭土臉，都比被原力子彈命中要強上無數倍！
蘇安未被原力子彈傷到。
這不僅是他動作快閃避得當，更因為大隊人馬衝在他前麵，吸引了敵方陣地的絕對注意。無論榴彈還是原力子彈，對方都是優先招呼距離自己更近的威脅。
蘇安幾乎看不到衝在最前麵的趙雨櫻。
不是距離遠，而是落在對方周圍的榴彈就沒停過！
蘇安隻能根據爆炸煙霧的不斷前移，來判斷趙雨櫻一直在快速前進！
跟在趙雨櫻身後的鐵塔則是經常停下來，或者抬起右臂，將外骨骼上搭載的，類似加特林的機槍對準山頭猛烈掃射，或者抬起左臂，將一顆顆榴彈發射出去！
每當鐵塔開火，落在趙雨櫻周圍的子彈與炮彈就要少很多！
由此可見，鐵塔的攻擊針對性極強！
他每停下腳步射擊一陣，就會有數不清的子彈向他招呼過來，蘇安看得分明，其中就有原力子彈刺破當空的特殊尾跡！
但無論火藥子彈還是原力子彈，都未能擊穿外骨骼上安裝的特殊防彈插板。
而一旦有榴彈快要落在腳下時，鐵塔就會先一步發動身法閃開，他的躲避是如此及時，讓人很難相信他的外骨骼上沒有搭載智能設備。
類似的智能裝置蘇安再熟悉不過，“飛燕”型外骨骼上就有。
它們無法鎖定原力子彈，但對飛行速度慢很多的榴彈，卻能做到提前預警。
鐵塔跟不上趙雨櫻，兩人之間的距離注定越來越遠，好在停車場距離山頭也就三四百米，趙雨櫻不會超出鐵塔的支援範圍。
二十來名超凡者半數跟在趙雨櫻身後，半數跟著李青雲殺奔另一座山頭。
隊伍人手有限，四座山頭不可能同時進攻，而隻進攻一座山頭又會被其它山頭的火力完全壓製，所以選擇其中兩個就是最佳戰法。
忽地，蘇安目光一凜！
一名跟在趙雨櫻身後不遠處的超凡者，被一發原力子彈貫穿咽喉，後頸部位霎時飛出一大抹血肉！
那人當場倒摔出去，直挺挺倒在地上再也沒有爬起來。
片刻間，蘇安看到了第二名倒下的同伴！
同樣是趙雨櫻身後的戰兵，對方先是被大口徑機槍的子彈封鎖得速度大減，隨即幾發榴彈正好落在他腳旁，暴起的泥塵中他吐著血翻倒！
生死不知。
李青雲這邊的人同樣在衝鋒途中有所折損。
一人被原力子彈擊穿一隻手腕，斷手在對方的慘叫聲中橫飛而出；一人被榴彈炸得渾身血肉模糊，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同伴的不斷死傷令蘇安心跳加快。
那貫穿咽喉的子彈，倒在地上哀嚎的血人，無不在提醒他戰場的血腥恐怖！
縷縷寒意從腳底冒起，恐懼之情直衝腦門，他的雙手禁不住微微顫抖！
轟轟隆隆的炮彈無休無止，攢射而至的子彈不見盡頭，爆炸聲震耳欲聾，子彈破空聲勾魂奪魄，硝煙刺鼻熱浪灼人！
在震顫的地麵上冒著煙塵每前進一步，就好似更深入沸騰的油鍋一分！
這是在拿命玩兒！
第一次出城，第一次執行任務，第一次上戰場，就碰到這樣的大場麵，置身於這樣凶險的境地，蘇安內心經受的考驗遠非常人能夠想象。
他有一百個理由放棄，有一千種借口後退。
但此刻他腦海裏什麽念頭都沒有！
沒有光明小區的工作室，沒有老頭子的嬉笑怒罵，沒有李安心的臨行祝福，沒有黃崢的橫死街頭，沒有張震林的市儈豪氣。
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統統沒有！
身在戰場，奔馳在衝鋒的路上，蘇安的想法隻有一個。
那就是活著穿過這段平地！
他的精神高度集中，他渾身的細胞都被調動起來，他一門心思想的就隻有這一件事！
敵人的槍炮持續不斷，危險似跗骨之蛆如影隨形，任何分心分神的雜念引起的疏忽，都隻會把他送進地獄！
蘇安奔向李青雲等人要去的山頭。
那是最左邊的一座山包，山頭小敵人少，但卻是製高點。
他手握的是狙擊槍。
狙擊手就應該在製高點！
沒有路線可以繞，因為前麵的同伴已經在繞道，而山頭上的敵人有了應對，正在四麵阻擊，所以每個方位都有火力打擊！
抵達山包，情況好了許多，不同於種植糧食的平地，這裏栽種的都是果樹，一些粗壯樹幹足以提供掩護，敵方的有效射界因之大為減小。
穿過整個平地戰場，大汗淋漓渾身灰塵的蘇安，成功踏上坡度和緩的山坡時，前麵的李青雲等人已經衝至半山腰。
找到一棵位置合適的大樹作為掩體，蘇安以射擊姿勢將隼擊舉起，瞄向山頭位置尋找射擊目標，同時細細感應風速、濕度等參數，準備對射擊角度進行微調。
透過瞄準鏡，蘇安終於看清敵人。
一段段根據地形挖掘的簡易戰壕內，趴著一名名或滿臉黑汙，或血管凸出，或長著獠牙，或牙齦腥紅的邪魔，俱都雙眼布滿血絲。
他們的體型明顯比普通人粗壯一圈，絕大部分肌肉虯結，有人殺氣騰騰，有人滿麵猙獰，有人冷漠沉靜，有人咆哮不停。
這些人類邪魔，正用手中五花八門的武器向山下瘋狂開火，其中既有自動步槍，也有噴火器、大口徑機槍，甚至“荊棘”這種一級原力槍械！
不時還有手雷被丟出來。
種種攻擊手段共同組成狂風暴雨般的火力網，將李青雲等人所在的位置籠罩得密不透風，仿佛下一刻就會像洪水衝破野草一樣吞沒他們！
能在這樣的場景中保持沉著冷靜，不斷給予敵方有效反擊與殺傷，李青雲等人的心理素質之強、戰鬥經驗之高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