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陳光也求人
老朱一把將椅子上的石子全部撥到了地上,方才揉了揉屁股緩緩坐下。
想起之前小月對自己說的話,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幽怨。
這丫鬟真是的,說什麽陳光專門給自己拿了一把椅子。
憑空臆測,害得咱到現在屁股還隱隱作痛。
但皇上就是皇上,心眼怎會太小。
這種幽怨一閃即逝,老朱直接進入正題:“陳縣令,你看什麽時候辦理貸款業務?甘肅的百姓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呢。”
陳光擺擺手:“此事不急,後麵補上都成。”
“老朱啊,您是不是覺得我三萬兩銀子要得多了?其實,一點都不多。我熬製這些湯藥,成本和人工加起來,花費了五萬兩銀子都不止。”
“這瘧疾傳染的厲害,所有的屍體一定要就地焚燒。”
“感染嚴重的區域,一定要隔離起來,同時用生石灰散在地上做消毒處理。”
“還有,疫區那些低窪水坑,一定要及時地用土填起來,防止蚊蟲生卵繁殖。”
“最為主要的一點,就是將疫區和非疫區進行隔離,具體的措施就是建立至少一裏地左右的隔離帶,中間點上艾草,防止蚊蟲飛過。”
“還有。。。”
看著陳光侃侃而談的樣子,老朱的目光也逐漸地變得柔和。
顯然,陳光對此事已經早有安排,臨時的想法不可能有這麽細致。
或許自己不來這一趟,他也會想辦法去救災吧。
此子果然有一顆為國為民之心,看來之前咱還是誤解他了。
“總而言之,這些事情一定要做到,差了任何一個環節,瘧疾就會再度複發。”
“切記,切記。”
“等等,陳縣令你這裏有沒有筆墨?”老朱訕訕道。
“筆墨當然有,朱兄你這是要?”
“陳縣令你說的有點多,我怕單憑腦子記憶會有遺漏。”
“算了,我還是給你安排一個人過去負責這事吧。有些措施,還是要具體針對現場情況合理實施。”
老朱大喜:“如此甚好。”
兩人又談了半個時辰,將所有的細節都一一叮囑之後,老朱起身告辭。
不經意瞅見了桌上小木盒子裏麵的紙卷。
“陳縣令,聽小月說,您的這種紙卷點燃吸食之後,可以解除煩惱?”
“這個丫頭,什麽都說。對啊,可以讓人心情暫時舒暢。”
“可以購買不?說實話,這幾年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朱某的心情也經常的很是煩躁。”
陳光嗬嗬一笑:“不賣。”
“這玩意有百害而無一益。”
“不是可以解除煩惱麽?”
“朱兄你可不要見怪,竹田縣所有的東西都可以商量,唯獨此物堅決不賣。”
“不要問為什麽,記著不賣就成。”
老朱:“。。。。。。”
瞅著老朱雙手空空,而縣衙小門到廣場的那段道路又一片漆黑,陳光道:“小月,拿著燈籠送老朱到廣場。”
“是。”
應了一聲,小月打著燈籠在小門處等候。
見老朱過來,笑盈盈道:“先生與我家老爺商談得如何了?”
“陳縣令快人快語幹脆利落,我們已談妥當。”
“我就知道肯定能成。”小月一臉得意。
“哦,你這麽肯定?”老朱這次不太相信小月的話了。
畢竟,這丫頭前麵說的話就不靠譜。
小月將燈籠打在兩人中間,緩緩說道:“先生來竹田縣沒多久,可能還不了解我家老爺。”
“先生也肯定想不到,幾年前,竹田縣還經常出現餓死人的情況。”
“那會沒有吃的,年輕一點的牙口好,天天抱著大樹啃樹皮。牙口差一點的老人和孩子,隻能撿拾一些落葉充饑。”
“等樹葉子落完了,實在餓得受不了,隻能抓起地上的幹土來充饑。”
“可這幹土哪裏能吃?吃下去堵在嗓子眼噎得慌,隻能用水來衝。”
“一瓢涼水下去,幹土在肚子裏麵膨脹。誰敢相信,沒有東西吃的年月,有人竟是活活漲死的。”小月抬起右手,擦了一把眼角。
老朱沉默不語,心中卻是極大的震撼。
他本以為關於竹田縣的記載含有很大水分,卻不曾想數年前的情況竟是真的,或許,比想象的還要惡劣得多。
“老爺平時睡眠至少六七個時辰,可那些日子,老爺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眼睛的紅血絲從來都沒有消除過。”
“有一次我親眼看見一名災民餓死在老爺麵前,臨死的時候將懷裏的孩子托付給老爺。”
“老爺痛心地將孩子抱回家,等打開包裹,才發現孩子皮包骨頭,根本沒有呼吸。”
“或許,比他娘餓死得還早。”
“那一晚,老爺就坐在剛才的石桌上,吸了很多煙,也流了很多淚。。”
“不過現在好了,竹田縣人人安居樂業,隻要老爺在,以前的苦日子再也不會出現了。”
“老爺是一等一的善人,見不得百姓受難,所以小月敢肯定,既然先生求我家老爺救災,老爺一定不會見死不救。”
老朱沒有接話,心中再次被感動。
短短幾年時間,就將竹田縣改造成了如今這般,陳光的能力毋庸置疑。
但他吊兒郎當的作風下,經還有著這麽嚴肅的一麵,也著實超出了老朱的想象。
“陳縣令如此大才,日後必將飛黃騰達。”
小月搖了搖頭:“我們老爺不喜歡飛黃騰達,百姓們也不希望老爺離開竹田縣。”
天下受苦受難的百姓太多了,他越是有能力,越不該留在竹田縣。
咱要救的,何止是區區甘肅三個縣。
老朱心中歎息一聲。
兩人很快便走到了廣場附近,沒有圍牆的遮擋,道路因為灑滿了月光變得清晰可見。
老朱對著小月道謝之後,徑直離開。
再回到縣衙庭院,小月看見陳光房間還亮著燈光。
“老爺,事情已經談妥,您還不休息麽?”推開房門,小月走了進去。
屋子裏像是被打劫了一樣,一片淩亂。
“咋回事,這是遭賊了?”
“遭什麽賊,我們竹田縣還有賊嗎?我這是在找東西。對了我的那本道德經,你看見沒有?”趴在床底下,陳光伸出腦袋看向小月。
“道德經?不是在書架上麽,您在床底下找什麽。”
“不在書架,我昨個還躺在**看了的,今個就找不到。”
“您出來,讓奴婢幫您找。”
陳光吭哧吭哧地爬了出來,剛站起身子,縣尉王虎睡眼朦朧地走了進來。
“大人,這大半夜的您叫我來有什麽事情?”
“馬上征集五十輛馬車,一百名壯漢,即刻趕往儲存湯藥的山洞。記得,馬匹一定要找健壯的。”
“現在?”
“現在。”
“對了,讓車夫每人從家裏帶一床棉被子,要厚的。”
“嗯,是。”
“找到了,您床底下的瓜子皮花生殼實在太多,書本都埋進去了。”小月揚著手,從床下麵遞出來一本書。
“嗯,這幾天瓜子花生吃的有點多,你打掃一下。”
接過書,陳光就要離去。
“大人,大半夜的您這是要去哪裏?”
“南山道觀。”
“明天去不行麽?”
“不行。”
南山道觀,方道長將陳光讓在了那唯一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之後,自己恭敬地站在對麵。
借著昏暗的油燈,陳光抬頭看了看屋頂的茅草。
“這麽多年,方道長還是放不下心中的隔閡?”
南山道觀,曾經也輝煌過。
當初可是有著七八間的大瓦房,一共三排,中間用院落連著。
不知道是何種原因,在元朝的時候一夜之間被夷為平地,道士也被朝廷殺死。
這方道長因為奉命出去辦事,才逃過了一劫。
從那之後,唯一幸存的方道長如同變了個人一樣,默默地埋葬了師父連同幾位師兄弟,用樹枝稻草搭建了兩間茅屋,獨守道觀,不再過問人間事務。
陳光上任的時候,也聽說了此事。
但眾多百姓的吃飯問題困擾著他,也一直沒有時間來過問。
直到後來竹田縣情況大為改觀之後,才來到了南山道觀。
一是作為宗教文化,陳光想要表示自己的尊重。
二是竹田縣出現了幾例瘧疾,而方道長有著下山治療瘧疾的經曆。
在陳光的軟磨硬泡之下,方道長同意下山給百姓治病,同時也獻出了當時還不太完美的治療瘧疾的藥方。
然而,對於陳光捐錢重新修建道觀一事,從未點頭答應。
破壞房屋,殺害同門的雖然是元朝衙門,如今早已經改朝換代,但對於朝廷的這份怨恨,在方道長的心中始終揮之不去。
“都已經過去了,小人心中已經放下。”
“放下?放下還守著茅草屋,不肯接受縣衙的捐款重新修繕?”
“如今,道觀隻剩下我一人,再過個幾十年,我也會變成一堆黃土,花錢修繕隻是浪費。”方道長小聲說道。
陳光擺了擺手:“行了,本官也不和你過多客套。今天來就是告訴你一件事,甘肅發生了大麵積的瘧疾爆發事件,想讓你過去主導防控措施。”
“大人,小人隻是個出家人。。。”
“出家人怎麽了,出家人就不是人了?出家人就不是大明子民了?”
“你以前不是也下山,陪著本官治病救人麽。隻是這次去的地方有點遠,呆的時間也可能久一點。當然了,本官不會讓你白出力,等辦完事回來,要什麽報酬你盡管開口。”
“隻要不是太過分,本官絕對不會還價。”
“大人,小人真的已經看破紅塵。”
“看破紅塵又如何,你不吃喝拉撒了嗎?堂堂一名心中有信仰的道長,為了生計,隻能靠著手抄小冊子賣錢度日,你有臉麵對你道家的祖師爺麽?”
“啪”的一聲,陳光將手中的道德經甩在了方道長的腳下。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德。方道長,你有沒有感覺到,你目前的這種態度,與你們祖師爺的教導背道而馳?”
“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元朝拆了你的道觀,殺害了你的同門,不就是想告訴你,真正尊重道家的,應該是大明朝麽?”
方道長一愣,瞅著地上的道德經,思索起來。
“甘肅的瘧疾已經傳染了三個縣,而本縣熬製好的湯藥現在已經開始裝車了。”
“這湯藥雖然可以治病,但若是隔離防控做得不夠好,便有可能再次感染,更有可能進一步擴大。”
“到時候屍橫遍野,哭嚎連天。舉目望去,盡是村落卻空無一人,這就是道家希望看見的場景麽?”
陳光站起身子,歎了一口氣,彎腰撿起靜靜躺在地上的道德經。
“算了,既然方道長已經徹底的看破紅塵,本官也就不再強人所難。”
“甘肅災情,本官已經盡力,日後若是還有百姓受瘧疾的折磨,而命喪黃泉,那也是天意。”
“告辭。”
陳光朝著外麵走去。
同樣是行走,卻比進來時緩慢了許多。
心中更是一個勁的念叨:“叫住我,叫住我,叫住我。。。”
一連走了四五步,也沒聽見方道長的挽留聲,陳光有點暴怒了。
“你個臭牛鼻子,心中沒有一點大義,修的哪門子道家學問。”
“本官再走三步,你若還不同意前往,本官就是綁,也要將你綁到疫區去。”
一連走了三步,依舊沒有任何的聲音傳來,陳光又默默改變了主意。
“本官知道你要考慮,給你個機會,那就走到十步,或者二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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