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老朱的心事
眾人邊走邊聊,沒走多遠,朱棣便被解百納小攤點所吸引。
趁著幾人說話的功夫,自己跑了過去。
攤主是一個一身道士打扮的老者,雪白的胡須有三寸來長,乍一看還有著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隻是一雙小眼睛,看起來有點賊眉鼠眼。
瞅見朱棣跑了過來,老者頓時精神了許多。
“這位小哥,要不要練武?我這裏可是有著許多的武林秘籍。鐵砂掌,縹緲步,還我漂漂拳等等,等等。”
“絕對是正宗的武林秘籍,全是孤本,一本僅售十文錢,有沒有興趣啊?”
老者拿起一本藍皮線裝的小冊子,對著朱棣使勁地搖晃。
“武功秘籍我沒有什麽興趣,有沒有兵法之類的書籍?”朱棣目光在攤位上的書籍掃來掃去。
“兵法這種書籍屬於管控範圍,怎可在民間隨便銷售。”
“你看,這是一本心靈雞湯,看過之後,保管你的思想境界連跨三個台階。還有這本,名叫三十六計。”
“這本書可了不得啊。”老者誇張地瞪大了眼睛,搖動著手中小冊子,“別說你全部掌握,隻要掌握三分之一,便可以活得如魚得水。咋樣,來一本。”
“我先看看。”朱棣接過了小冊。
“做不了吃人的餓狼,就乖乖做任人宰割的小羊。三十六計,這是什麽計謀啊。”朱棣大聲地念著。
“搞錯了搞錯了,你拿的是心靈雞湯。”老道士急忙又遞上一本。
說話間,老朱幾人也走了過來。
“方道長,你今個下山了。”陳光笑嗬嗬地和老道士打招呼。
看見陳光,老道士急忙站了起來行禮:“陳大人。”
“呦,把你道觀的武功秘籍都拿出來賣了?”
“百姓們種地的種地,作坊裏麵幹活的幹活,都在奔著自己的小日子,我那道觀已經很久沒有人光顧了。”
老道士一指自己的攤位:“這不,手工製作了一些小冊子,換點香火錢。”
陳光彎腰,拿起了朱棣剛剛丟下的小冊子:“心靈雞湯,這是什麽玩意?”
“這都是大人您平時教導百姓的語言摘抄。”
“我說過的話,成了心靈雞湯?”陳光以為自己聽錯了。
“大人你正直,陽光,勤奮,愛民,百姓們對您無比敬仰。老道我就收集了你說過的一些話語,摘抄裝訂成了小冊,賣給百姓,好讓他們方便時刻接受您的教導。”
老朱心頭再次一震。
這陳光,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高?連道士都給折服了?
劉大富默不作聲,隻是鼻子輕哼了一聲。
竹田縣從上到下,都是拍馬屁的好料子,連道士都沒逃出這個魔咒。
朱棣在一旁突然提高了聲音:“這三十六計,怎麽都是白話文呢?”
老朱側目一看,果然如此:“陳縣令,竹田縣的書籍,都是白話文麽?”
大明初期,所有的書籍基本上都是難懂的之乎者也,白話寫書,在讀書人的眼裏,那就是不入流的東西,是一定要受到批判的。
所以二人有此疑問,陳光也不覺得詫異。
陳光解釋道:“我竹田縣沒有幾個讀書人,百姓能夠識字已經很不容易,隻有寫成白話文,他們才能看得懂。”
“有書看,順便能學一些字就好,那些故作深奧的東西,沒什麽意義。”
朱棣反駁道:“如此粗淺,簡直是浪費紙張。”
陳光嗬嗬一下絲毫未惱,這就是思維的局限性。
類似於社會大哥看不起黃毛小夥一樣。
文言文之所以複雜,無非就是搞知識壟斷,從而將人劃分階級而已。
但居於最底層的老百姓,畢竟占大多數。
而白話文最貼近底層百姓,最終必將取代那些拗口的文言文,隻是時間未到罷了。
“白話如何粗俗了?現在你我口頭交流,還不是說的白話?百姓能看得懂,覺得有用的書,就是好書。”
“如果拿一些四書五經給百姓看,不過是給他們徒增煩惱。若是一心鑽研讀書的人,自然會找些更為高深的書籍。”
陳光彎腰,又從書攤拿起了幾本書:“這是水田的灌溉與施肥,這是山羊養殖速成法。這些都是和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書籍。一旦寫成文言文,百姓能懂不?讀書人又會看不?”
“前些年,竹田縣的百姓還都是難民,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證。能識字的人,一百人裏麵挑不出來倆。現在他們都願意在閑暇之餘來看書,識字,你說這是壞事還是好事?”
朱棣還是有點不服:“當然不好。原本幾個字就能說清楚的事情,非要用一句話,甚至幾句話來描寫,豈不是浪費紙張。”
陳光微微一笑:“白話簡單易懂,字數多也是優勢。”
“好比你手上的三十六計,若是用文言文寫,三十六句話足以。而用白話寫,是三十六張,或者更多。”
“這樣一個小冊子可以賣十文錢,若隻是一張紙上寫著三十六句話,你願意掏十文錢購買嗎?”
“用的紙張多了,紙張作坊是不是就要擴大生產?同樣的道理,墨水作坊一樣的也要擴大生產。這樣一來,就有了許多的幹活機會。”
“百姓得到了通俗易懂的書籍,更是有了賺錢的機會,你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朱棣半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老朱也是神色怪異的看著陳光,感覺這些話好像說得通,又好像沒道理。
劉大富想要反駁,但想到剛才自己被懟得體無完膚,又沉默了下來。
這該死的陳光,歪道理則怎麽這麽多,皇上和燕王又被忽悠住啦。
老朱尷尬地站在原地。
這番話倒是讓他有點啟發,但聽在耳中好像哪裏又不對勁。
朱棣倒是快速地反應了過來:“你不是要為百姓找活幹嗎,那把書燒掉不就可以了?一邊燒,一邊造紙,造墨水,這樣百姓豈不是永遠都有幹不完的活?”
臥槽,書燒了,拿什麽付造紙,造墨水的工錢?
廢材,這貨絕對是個廢材。
陳光懶得再與這種人爭辯,直接拍了拍老朱的肩膀:“朱兄啊,你這兒子想要燒書。要不要問問他坑儒不?”
“混賬,閉嘴。什麽話你也敢說。”
“平日裏就是太慣著你,竟然起了這種念頭。”
老朱大聲斥責,心中卻是多了些許無奈。
陳光對文化的見解,絕對不僅僅這麽膚淺一點,但從眼前的情況看,他明顯地不想繼續說下去了。
朱棣立刻閉上了嘴,眼睛的餘光狠狠地瞪了陳光一眼。
陳光哈哈大笑:“朱兄言重啦,小孩子嘛,他也就是說說玩的。”
又看向朱棣:“小孩子不能玩火,玩火尿床。”
朱棣瞪大了眼睛。
說不過我,你就告黑狀,做個人吧。
虧我先前還覺得你不錯,簡直是瞎了眼了。
你果然是個人渣。
幾人繼續在街上走著,隻不過陳光和老朱走在前麵,愉快地交談著。
後麵的劉大富和朱棣,黑著臉低著腦袋,一言不發。
這奇怪的一幕,惹得路人頻頻側目。
半日的時間,幾人已經逛了大半個竹田縣。
劉大富身上還背著幾件玉器,累得直喘粗氣。
老朱也不忍心他繼續受罪,剛好自己也有點累了,便和陳光道別,回到了客棧。
隨便吃了點東西之後,天色已經接近黃昏。
朱棣到底是孩子,聲稱自己逛得渾身犯困,早早就回房歇息了。
老朱坐在房內,桌子上放著輿圖,盯著甘肅定西一帶,琢磨著。
劉大富端了一盆熱水,放到了老朱的腳邊:“皇上,用熱水泡泡腳吧。走了一天,您解解乏。”
“不急。”老朱擺擺手,繼續盯著輿圖,時不時地用指頭來回比畫著。
劉大富也不敢催促,木樁子一般靜靜地站立著。
良久,老朱的目光離開了輿圖,看向劉大富。
“你留在這裏看好燕王,朕去一趟縣衙。”
“皇上,您還將控製疫情的事情,寄托在陳光身上?”
這陳光還未進宮,皇上就如此的看重他,這,這可不行。
“嗯,他可是有著治愈瘧疾的經驗啊,隻是,朕用什麽理由讓他去災區,到目前還沒想好呢。”
劉大富躬身道:“皇上,那陳光能夠治愈瘧疾,我們也隻是耳聞,他到底有沒有這個能力,還是再認證一下吧。”
“要是他自己說的,或許需要認證,這是從他人口中說出來的,朕以為,應該是真的。”
“就算他有這個能力,可之前您對他說起災情的時候,他為何萬般推辭。以奴才看,他或許是想要和您談價錢,發國難財啊。”
老朱淡淡一笑:“陳光貪財,這是真的。但要說他發國難財,這一點倒不至於。”
“你看看竹田縣百姓的日子,你再聽聽百姓口中對他的評價,錢財重要,但在他心中百姓也重要。”
“或許,百姓的重要性,還大於錢財呢。”
老朱又皺起了眉:“或許,他不是不願意做這件事,而是怕做成了,會驚動朝廷。”
“有才情,有能力,卻心甘情願地窩在竹田縣這麽一個小縣裏,不去報效朝廷,這陳光,還真是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