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急性盲腸炎
張家強聞聲順著葉秀眉手指看去。
宿舍院牆邊上有幾個雞窩，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正撅著屁股趴在雞窩旁。
隻見她在一陣咕咕雞叫聲中，抓出一枚還沾著雞屎的雞蛋，立刻就放在嘴巴邊，用稚嫩的牙齒磕破蛋皮，貪婪的吸溜亮晶晶的蛋液。
小丫頭長得小鼻子小臉有點像狐狸十分可愛，卻蓬頭垢麵，嘴邊沾滿了黏糊糊的蛋液，手上衣服上都是汙漬，看起來那麽的可憐。
“哎呀，不能亂吃生東西，拉肚子的！”
葉秀眉愛心泛濫，幾步跑過去，就要搶小丫頭手上的蛋殼。
小丫頭哇的一聲哭了，把吸了多半的雞蛋藏在身後，驚恐的看著葉秀眉。
葉秀眉摸出雪白手帕，蹲在小丫頭麵前仔細地給她擦拭著汙漬和淚水。
“你是誰家的孩子呀，爸爸媽媽呢，生東西可不能亂吃，肚肚疼的，來吃糖吧！”
葉秀眉從兜裏摸出一塊大白兔，細心的剝開糖紙，放在小丫頭嘴邊。
嗅到奶糖甜甜的味道，小丫頭抓起奶糖就往嘴裏塞，卻依然不肯扔掉髒兮兮的蛋殼子。
大院裏雙職工不少，中午來不及做飯很正常，可讓孩子餓成這樣的不多。
葉秀眉一陣心疼又抓了幾塊糖，柔聲道，“阿姨用糖換你雞蛋可以嗎？”
小丫頭正在費力的咀嚼著粘牙的奶糖，歪頭想了想，把那枚蛋殼子遞給了葉秀眉，然後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過奶糖轉身就往大院門外跑去。
“慢點跑，別摔著了！”葉秀眉看著消失在宿舍門外的小身影，搖頭苦笑道。
“哎，這是誰家孩子，爹媽也不管，餓得吃生雞蛋，真造孽！”
張家強認得這小丫頭，冷哼一聲道。
“周大黑的寶貝女兒，這貨天天把她當**，原來隻是在嘴上說說，走吧老婆，去新家！”
雖說心疼那個孩子，葉秀眉也知道管不了人家的事，隻能低聲抱怨了幾句，心裏覺得有些堵得慌。
小兩口說著話，走到了宿舍大門口。
葉秀眉停下腳步，回頭望著宿舍裏的幾棟簡易樓。
一時間心中感慨萬千，這裏承載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記憶，而此刻就要離開了，怎麽能不心潮起伏。
張家強也停下腳步，輕輕摟著老婆的小蠻腰，語氣淡然的說道。
“記憶就像日記中的一頁，寫滿了，掀過去，又是一張白紙任你隨意揮灑描摹，未來更精彩！”
葉秀眉噗呲一聲笑了，笑容驅散了臉上的陰霾，“你言情小說看多了麽，這麽酸，酸死了！”
“好啊，老婆今天你攻擊我兩次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站住別跑......”
“你敢動我一下試試！”
“試試就試試，站住！”
小兩口像是孩子似的又打又鬧，在周圍鄰居的注視下，走出了黑漆漆的宿舍大門。
“哎，那剛才孩子怎麽了？”葉秀眉指著路邊驚呼一聲。
路邊樹蔭下，剛才的小丫頭身體蜷曲著倒在了地上，額頭上冷汗直冒，笑臉痛苦扭曲著，哎吆、哎吆的直哼哼。
雖說這是仇人周大黑的女兒，大人的恩怨不能牽扯到小孩身上，張家強絕對不能見死不救。
他幾步跑過去，抱起孩子，“丫頭，丫頭給叔叔說，哪裏疼？”
小丫頭揉著肚皮，表情痛苦無比“肚肚，肚肚疼！”
葉秀眉緊跟著來到近前，皺眉道，“像是急性盲腸炎，得抓緊送醫院！”
周圍最近的就是醫科大附院，張家強抱著孩子，撒腿就跑。
“老婆你讓趙小勇他們去找周大黑，讓他來附院！”
“拿著錢！”葉秀眉從包袱裏抓出一把鈔票，朝著張家強的方向叫道。
“我兜裏有......”
離著宿舍不遠，路邊一處小酒館。
巨大的冷藏啤酒櫃發出嗡嗡聲，籠頭裏噴湧出雪白的泡沫，轉瞬間接滿了一大杯。
身穿廚師服的老板，把滿滿泡沫的冰鎮啤酒放在小矮桌上，“冰鎮的來咯，哥幾個慢慢喝哈！”
小桌上擺著些辣炒田螺、水煮花生米、蒜泥拍黃瓜、五香毛豆，之類的廉價下酒菜，還有幾隻大號啤酒杯凝結滿了氣水。
油膩膩的馬紮子上坐著四個光膀子大漢，正是郭駿、周大黑等人。
郭駿端起啤酒杯，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笑容，“弟兄們走一個，今兒咱給大黑慶功！”
保衛科的幾個小弟，立刻響應端起了杯子，唯有周大黑有些強顏歡笑好似滿懷心事一般。
他沒喝啤酒，伸手抓了一枚田螺用大頭針挑出螺肉在嘴裏狠嚼。
郭駿眼中寒芒一閃冷笑道，“大黑，屎已經拉了，蛆也下了，就算你後悔難道能坐回去？”
周大黑言辭閃爍，“嘿，這話說得，我絕對不後悔，就是擔心賞錢什麽時候兌現！”
郭駿猛然一瞪眼，壓低聲音道，“該你的，少不了，你小子要是敢反水，沒有好下場懂嗎！”
就在此時，趙小勇和幾個下崗職工急匆匆走到門口，正看到周大黑。
“周大黑，你還有閑心思喝酒，你閨女急性闌尾炎送醫院了！”
閨女是周大黑的心頭肉，聽到這話他仿佛被蠍子蟄了屁股，猛地從馬紮子上站起大吼道，“哪家醫院？”
“還能哪家，最近的就是醫科大附院！”
周大黑瘋了一樣衝出門，剛跑幾步，又轉頭回來，對郭駿他們道，“哥幾個我身上沒錢，借給我點，改天就還！”
幾人一陣麵麵相覷，郭駿摸出五塊錢尬笑道，“都沒發工資呢，就這些你先救救急！”
五塊錢夠幹嘛的？周大黑氣的一跺腳，頭也不回向附院跑去。
醫科大附院急診手術室外，狹長的走廊在日光燈照耀下顯得深邃而幽靜，張家強兩口子坐在長椅上低聲細語。
葉秀眉時不時抬頭看向手術室門上的紅燈，顯得十分焦急。
“老婆你這麽喜歡小孩，咱倆生一個唄！”
葉秀眉臉一紅，“少貧嘴，我是擔心那個孩子出事！”
張家強輕笑道，“盲腸炎小手術，不出三天那孩子就能出院！”
葉秀眉臉色暗淡，“那以後呢，她那樣的爹，能照顧好孩子？”
張家強一陣頭大，這老婆也太聖母了，天下可憐人多了去了，能都管得過來？
忽而一陣猛烈腳步聲由遠及近，張家強抬頭，隻見滿臉汗水的周大黑仿佛凶神惡煞般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