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大度
抓了一個柳文冠,韓佑並不滿足,但是目前階段他已經很滿足了,這是他的正事,而非天子要的“正事”。
終於開始幹正事的韓佑,對南市北街露出了鋒利的獠牙。
到了南市北街,進了商鋪,韓佑連賬都不看,隻留下兩句話。
小王爺周衍又學到了新的話術,可謂是大開眼界。
翠齋,賣奇珍玉石的,在南市算是較大的鋪子,傳聞背後的東家是太仆寺的大員。
明明是開了一扇門關了一扇門,韓佑不走開的那扇,非踹關的那扇。
一腳將門踹開,韓佑大步而入後就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話,本少爺叫韓佑,奉天子之命查稅,收稅。
第二句話,一個時辰前,柳家名下的鋪麵不想交稅,不想補稅,本少爺去了工部,柳家家主柳文冠現在成了白身,全家都被抓了,就在京兆府大牢之中,工部尚書親自扒的他的官袍,明日還要彈劾他。
就留下這兩句話,韓佑也不看賬本,轉身就走,然後去下一家。
每一家鋪子,韓佑都留下這兩句話,從頭走到尾,然後坐在了馬車的車轅上耐心的等候著。
小王爺連呼學廢了,更加佩服韓佑。
柳文冠身陷牢籠,和查稅一事毫無關係,是因為他的作所作為激怒了工部尚書。
可轉念一想,韓佑去工部,打的名義就是“稅銀”的事,柳家瞞報稅銀。
所以說,韓佑的這個說法,也挑不出毛病。
可在外人眼裏,這個“故事”的性質就變了。
越來越多的夥計跑出了鋪子,越來越多的夥計,跑回了鋪子,越來越多的夥計,拿著銀票跑到了韓佑麵前。
小王爺周衍本來很開心,見到這麽多銀票,很快又不開心了,因為韓佑讓他抄錄數額。
鬧心扒拉的小王爺趴在馬車裏抄了一會,一拍大腿,讓人去給王府大總管趙祥叫來。
這老太監過目不忘不說,還懂點算學,字也寫的好。
擺脫了小苦力身份的周衍來到馬車外,也坐在了車轅上,很不解。
“先生,市尾有一家酒樓還未過去,您為何有意避開啊。”
“因為那是鴻臚寺少卿吳勇妻弟開的。”
“啪”的一聲,又興奮的周衍一巴掌拍在了大腿上:“那還不快去刁難一番。”
“刁難什麽,不查他。”
“這是為何?”
“南市西街的鋪子,咱們都去了,唯獨沒去他家。”
韓佑露出了笑容,有些莫名的笑容:“那麽,隻有兩種情況,一,補,那家鋪子主動來補稅,二,不補,要知道現在京中不少人都知道我韓家和吳勇杠上了,如果他們主動交稅,補稅,那麽這事傳出去了,就會讓人以為吳勇對我服軟了,如果出現第二種情況,不補,那麽就等於是我拿了把柄,南市西街所有鋪子都交了稅,唯獨他不交,這是什麽,這是針對,不是針對我韓佑,是針對京兆府,是針對戶部,是針對殿下,針對大周律法,針對天子的殷切期盼!”
周衍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隨即笑嘻嘻的說道:“先生高明,交也不是,不交也不是,左右為難,交與不交都不好收場。”
“大概率,交。”韓佑笑意更濃:“顏麵固然重要,但是沒小命重要,所以他會交。”
“交了就要丟人。”
“不,交了,我就讓他死!”
韓佑笑容一收,轉頭望向西街街尾,冷笑連連。
天子不讓本少爺動少卿,可本少爺,會讓天子主動去動你個王八蛋!
畢竟是要在某種程度上利用天子,韓佑沒辦法和周衍解釋,隻能無聊的翻看著趙翔抄錄好的賬目。
隨意這麽一看,韓佑發現了一家與眾不同的鋪子,叫做墨香閣。
同樣是稅額很多,隻不過其他鋪子都是補稅的稅額很多,唯獨這墨香閣,沒有補稅,但是這一季交了很多,足有二十多貫。
“賣文房四寶這麽賺錢嗎?”
韓佑看了眼數額,也沒多想。
現在隻是初步收些稅,讓天子開心開心,後期的工作量很大,詳細的核查比對等等,需要大量的人手。
大致算了一下總額,韓佑覺得過幾天就可以入宮了,匯報一下工作進展,順便拍拍天子的馬屁加深一下印象。
周衍也覺得挺無聊的,胡思亂想著,開口問道:“險些忘記問了,先生您從牙行帶出的那些苦命之人,要怎麽安排?”
“暫時咱京兆府後衙居住,我爹會負責,柳文冠這事沒定性,牽扯的人不少,將來這些孩子都有可能是人證,等這事結束後…”
頓了一下,韓佑也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送回去吧,不少是孤兒,不送回去吧,不可能一直白吃白喝的養著。
“解決稅銀的事再說吧。”
韓佑不是聖母婊,也沒那麽無私,與吳勇的事為見分曉,現在不可能將精力放在其他人的身上。
柳文冠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在京中相鬥,隨時隨地都有可能乾坤逆轉,稍不留神就是身死族滅,解決稅銀與吳勇兩件事之前,韓佑不想分散精力。
隨著送來的銀票越來越多,趙翔都懶得細問,看一眼直接記數,再給個京兆府的稅牌,馬車旁邊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韓佑望著趙翔,覺得挺奇怪的。
各個王府都有太監,宮中也有,不說其他王府和宮中,就說幽王府的趙翔。
這老太監是前朝內監的,有品級,不高不低。
按道理來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天子登基後沒徹底朝堂大清洗也就算了,宮中那些宮女,太監,基本上也沒動,非但沒動,甚至也沒攆出宮中,繼續在宮裏當差。
也不知是該說天子大度,還是缺心眼。
想不通的韓佑壓低聲音,問道:“殿下,陛下為什麽要繼續任用前朝的太監宮女,按理來說至少也要全趕出宮中吧。”
“父皇宅心仁厚。”
提起這事,周衍頗為自豪:“父皇說,這些奴婢是有罪的,伺候前朝那昏君,是前朝昏君的家奴,有罪是有,可罪不至死,就繼續留著他們在宮中當差了,若不然離了宮也沒活路。”
韓佑暗暗點頭:“天子果然大度,竟能繼續任用前朝昏君手下家奴。”
“是極,父皇最是大度了,不過就是稍加懲戒扣了他們五年俸祿罷了。”
“啊?”
韓佑愣了一下,往深了一想,罵了一聲臥槽,滿麵佩服之色。
大度個雞毛啊大度,天子就是想讓這群太監和宮女打白工當免費苦力!
韓佑突然注意到,蹲在馬車旁的老太監趙翔,嘴唇似乎是如同了一下,看口型應該是…狗日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