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紙匠

眼前的滿滿一條街,竟然全是和喪葬行業相關的!

什麽紙人啊,花圈啊,香燭貢寶啊,應有盡有,可以說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這下,我總算是明白為什麽這條街的人那麽少了。

一般不是家裏頭有了白事的,誰稀得來這鬼地方討晦氣啊?

空曠的街道上,明明是豔陽高照,可卻有一陣陰風拂過,直往我衣領裏鑽,大熱天的,我竟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

就在這時。

我身後原本緊閉的店門突然發出了吱呀一聲,這一下,差點沒把我魂兒都給嚇出來!

好在,經曆了前兩天的事情後,我的膽子總算是大了些,強裝鎮定地扭過頭去,不至於嚇得直接撒腿就跑。

店門是那種古典的老式雙推門,門被推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

透過縫隙,我可以勉強看見黑暗中有一隻閃著幽光的眼睛,正冷冷地盯著我看。

各位,這要冷不丁地出現一個眼睛,換誰來不怕呀?饒是我已經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卻還是被嚇得險些跌坐在地。

就在我驚疑不定之時,眼睛的主人開口了。

“白天不見客,客人還請回去吧,天黑再來。”

聲音像是數九寒冬的冷風,讓人禁不住起雞皮疙瘩。

話音落下,店門緩緩合上。

這下子我才回過神來,裏邊的人那可不就是我一直苦苦等待的店老板麽?

見店門快要關閉,我當下就急了——

原本我就餓得頭昏腦脹了,哪裏還遭得住?這要再等下去,估摸著用不了多久就要不省人事了。

我連忙用手抵住店門,喊道。

“老板!我是張先生介紹來的!”

讓我意想不到的是,那瘋老道的名頭還是挺好使的。

“張先生?”

裏邊的店主人一聽到我說出這話,很明顯遲疑了,看了我一眼後,總算是將店門小心打開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見狀,我也不含糊,連忙鑽了進去,生怕店老板改了主意。

與外邊的炎熱截然不同,店裏麵也不知是不是開了空調了,涼爽無比。

涼快得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寒冷。

隻是奇怪的是,明明是大白天,店裏頭卻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黢黑。

“你說你是張先生帶來的?”

黑暗中,一個清冷的聲音傳來。

“對,是張先生推薦我來這裏的。”

我附和著,心中莫名有些害怕。

明明那聲音就在我旁邊,可我卻感覺黑暗中一個人也沒有。

那聲音的主人沒有再說話。

死寂的黑暗。

我原本膽子就小,這時候小心髒更是突突跳得飛快,精神高度緊張,生怕黑暗中有什麽可怕的東西突然衝出來把我拖入萬劫不複。

良久,我眼前一陣恍惚,一個昏黃的燈泡跳了幾下,總算是為這屋子帶來了一絲光亮。

可當我看清眼前的場景時,我好懸沒頂住嚇得直接背過氣去!

就在我的眼前,竟擺了好些個紙人!

最要命的是,這些個紙人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眼珠子竟齊勾勾地盯著我看。

那種凝視感,感覺都不像是沒有生命的死物應該擁有的,更像是真正意義的活人!

可紙人,怎麽可能會有生命?

心念至此,我隻覺一股寒氣直衝天靈蓋,整個人被駭得一動也不敢動。

就在我神經緊繃,大氣都不敢喘的時候,更要命的事兒發生了!

隻見,其中好好的一個紙人竟突然動了一下!

好家夥,就這一下,我都差點濕了褲子,連連倒退好幾步,腳下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直接摔倒在地。

還不等我回過神來,那紙人的嘴唇動了動,竟開口說話了!

“小家夥,真不好意思,嚇著你了。”

也就這會兒,我才深切地感覺那瘋老道說得對,這吃陰陽飯的活計,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不瞞各位,那當口,我真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捏住了似的,心跳都慢了半拍,差點沒直接去見我爺爺了!

我好不容易定了神,強忍住心中的恐懼朝那紙人的方向看了去——

眼前的哪裏是什麽紙人呀,分明就是一個化了死人妝的活生生的人!

這下,我總算是長鬆了一口氣。

真不是我說,這男的化妝的技術那是真不賴,臉上的細節處理得那簡直就和紙人是一模一樣,他要是憋著不吭聲,那我可能一時半會兒還反應不過來。

在得知是活人之後,我就也不怕了,開始細細打量起眼前陌生的男人。

看年齡,應該是我叔叔輩的,約莫三十來歲,但長相卻是十分的秀氣,穿著一身素雅的白色中式大褂,有著一股子中性美。

這難道就是那瘋老道給我介紹的人?

“你就是張天師介紹來的?”

還不等我說話,男人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男人的音色很是陰柔,說的話像是嚼了蜜蠟似的,甜滋滋的。

“啊…哦,對。”

“是張天師…介紹我來的。”

我不敢怠慢,連聲應和著,心中卻是疑惑萬分。

張天師?

什麽意思?

是在說那個瘋老道?

男人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隻是讓我就在這裏等著,說罷就直接朝著店裏邊更深處的黑暗走去了。

臨走前,男人囑咐我,千萬不要亂動店裏的東西。

他這一走,我自個瞅著店裏麵的紙人,心中又開始有些發怵了。

就算知道這些東西不過是紙糊的假人,但跟這麽些個死人用的玩意待一塊兒,心裏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膈應。

這些個紙人都太逼真了,看上去,就和真人差不多。

唯一的缺陷就是,這些個紙人全都沒有眼睛,隻有空洞洞的眼眶,看起來像是個半成品。

我有些納悶。

這紙人做的這麽好,可為什麽偏偏就是不給它們點上眼睛呢?

這個念頭在我腦海中一升起,我的眼神就無意間瞄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放著的毛筆和顏料。

當時我也不知道是被嚇傻了還是餓昏頭了,隻感覺腦袋有些發懵,明明心裏還是對這個鬼地方相當排斥,可偏偏就是不自覺地朝那些紙人走了過去,拿起桌上的毛筆,鬼使神差地就要往那紙人的眼睛點去。

就在我即將落筆之際,身後卻是突然傳來了一聲炸雷般的暴喝,嚇得我渾身一激靈,手中的毛筆也一下子掉落在地。

是那男人出來了。

“紙人點了眼,那是要出事的!”

男人匆匆跑來,一把撿起地上的毛筆。

被男人這麽一喝,我這才回過神來,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有些疑惑。

我自己也不知道剛剛自己為什麽要去幹這種事,隻是感覺心裏頭一直有個聲音在不停地慫恿著自己。

“沒事,這不怪你。”

男人很是大度,沒有追究,隻是頓了頓,又補充道。

“但你今後記著了,紙人絕對不可以點睛,點了就得出事!”

“最好,連這樣的念頭都不要有!”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這才敢緩緩抬起頭來。

本來我犯了錯,不太敢再開口,可最終還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怯生生地問了一嘴。

“紙人點了眼,他們就會覺得自己是活人,會鬧的。”

“你就記住,紙人不是人,他們本就不該有眼睛,沒有眼睛的紙人,才是正常的紙人!”

男人簡短地回了兩句,語氣清冷,毫無波瀾,似乎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說。

我見狀,也就點了點頭,識趣地不再多問。

此時的男人已經卸了妝,戴上了一副金絲眼鏡,斯斯文文的,雖然看上去有些陰柔,但至少已經像是個正常人了,沒有先前那麽詭異恐怖。

“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俯下身,笑眯眯地看著我,眼神中滿是溫柔。

隻不過,這種來自男人的溫柔讓我很不自在,總感覺渾身膩歪得很。

“朱九陽。”

我老老實實回答了他的問題。

畢竟是瘋老道親自點的人,應該還是靠得住。

“好名字!”

男人一臉寵溺地拍了拍我的腦袋,緩緩起身,拈了桌邊一杯香茶,文文雅雅地掀了蓋品了一口,輕聲說道。

“既然是張天師親自交代的,這段時間我自會好好照顧你。”

“以後,叫我紙生叔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