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章 非常奴

盧定:“指教不敢當,剛才倒是領教了一下,你小子身手很快嘛。”

盧定說的是實話,要不是自己當年在軍中練就的功底紮實,剛才被這小子那一扔,哪還能穩穩立住,非摔個狗啃泥不可。

看著前麵古壺的身材,這小子也不太像功夫高深的人,可剛才他那快如閃電的動作,卻明明身手不凡。

聽說他一家子是在王羲之的蘭亭裏從別人手中買來的,還聽說當時發生了一件咄咄怪事,這小子在那裏竟然和王羲之同時寫出《蘭亭集序》,驚倒了一幫名士。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看來這人確實非同尋常,以後可能會有更多出格之舉,此人非池中之物,得多留意點,日後要是王爺問起來,也好有個交代。

再探探這小子的底。

進到之前安排古壺的那屋,盧定一坐下便說:“你一來就頂撞王爺,中午為了條狗打翻兩人,下午又敢跟莊主老爺講條件,還讓老爺請你喝酒吃肉,你這一天幹的出格之事,比有些奴一輩子幹的出格事都多,真是非等閑之輩啊。”

“想必你此時很想知道這山莊的情況,是嗎?”盧定神秘地笑著問。

古壺再次打一恭道:“前輩眼明心亮,我才來不知深淺,您老就跟我講講這山莊唄。”

“好,就看你小子這機靈勁和我們倆是有緣人,老奴我就跟你講講。”盧定指著古壺笑了笑,講了起來。

原來,這盧家莊已有近百年的曆史,據說最開始屬於一姓張的大戶,大戶不擅長經營,對莊上的奴婢又太過苛嚴,奴婢們故意怠工偷懶偷東西,導致山莊破產

破產的山莊後來被,一位鎮邊的將軍買下,後來將軍戰死,山莊幾經倒手後,到了如今的景王爺手裏。

景王爺派了擅長經營的盧莊主來管理經營山莊。此處土地肥沃,物產豐富,這山莊成了景王爺最喜歡的一塊肥肉。

山莊雖說叫山莊,可其實隻是稍微有點坡,山莊總共占地八百多畝,有大小房屋數百間,在方圓百裏之內,是最大的一家山莊。

莊內設有木坊、茶坊、酒坊、織染坊、瓷窯、瓦窯等十多個作坊,其餘是種糧食和瓜果蔬菜的肥田沃地,有各類牲口數百頭。

整個山莊由莊主使役著四五百名各類奴婢經營著,這些奴婢半數多是成了家的安家奴,小半是單身奴,其中有五六十名兒童是奴婢之子女,他們也是未來的奴。

盧莊主深得景王爺信任,此人精明能幹,對奴婢軟硬兼施,沒有人敢不聽他的話。他手下有一名總管、三名管家、五名典師(也叫監奴)、還有三十多名家丁護院。

他就靠這些人把數百名奴婢管理得服服貼貼,把山莊經營得井井有條,每年給景王爺上交豐富的物產、豐厚的利潤。

“我們這些奴不是人,都是給主人幹活的牛馬。”盧定說。

“主人高興了賞你幾口吃喝,不高興了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想賣就賣,想送人就送人。再不高興了,找個借口要了你性命,官府也不會深究。這就是奴的命啊!”

老人指著臉上的“奴”字說。

“哪有命這回事?要說有,命也是可以靠人自己改變的。”古壺隨口說。

這話雖然是隨口對這老者說的,可他在心裏還真是如此對自己說的。

“嘿!少年郎你又在胡說了。”盧定說著從懷裏掏出一麵小銅鏡說:“照照吧,奴就是奴,你還改變?”

古壺這才想起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這些天來,他還沒有好好用鏡子照照自己是什麽模樣。

第一次穿越成狗時,雖說見過古壺這人,可當時連自己是人是狗都沒弄清楚,哪有心思去看人的模樣。

後來那些天在路上要麽被拴著,要麽被關著,從沒洗過臉,連從水裏照模樣的機會都沒有,今天上午一來就被烙字,也不知道自己是個啥樣。

此時他拿著銅鏡一照,真是不照不知道,一照嚇一跳。

鏡中之人一頭濃濃的黑發,發型和所有的奴一樣,都是短短的寸頭,這又叫“平頭”或“蒼頭”,是奴的專用發型。

這發型涼快,適合於幹粗活,比起自己來這個世界之前提前後移的發際線,這一頭濃發要讓那個世界的年輕人羨慕死。

與濃發相配的還有濃眉,仿佛這眉毛是移植下來的頭發。

眼睛不大,但很精神,鼻梁挺直,嘴唇厚碩,頗有些性感,下巴像個倒梯形,臉型呈國字臉。

原來的那位不過是個不醜也不帥的剛及格的普通男,而此時的古壺,雖然算不上超級帥,整個模樣卻也看上去能打到八十分以上的帥哥。

更特別的是兩眉正中間有一顆豌豆大小的黑痣,為整張臉平添了一份端正與神秘。他不太懂關於痣的迷信的說法,也不知這痣是吉是凶。

不過,臉上這個明顯而生鮮的“奴”字,在這張本來帥氣的臉蓋上了一枚“賤人”的印章,使本來可以靠顏值吃飯的縣令之子,成了如今隻能靠主人賞飯吃的奴。

不管怎樣,對目前自己的這副“尊容”,古壺還算滿意。至於臉上這字,烙都烙上了,無所謂了,就當是時尚的刺青,他安慰自己。

況且,要不是烙這字這一刺激,又哪能激發這出“子彈時間”和“狗眼狗鼻”這兩項超能力呢?說起來還得感謝烙這字,並且這字痕以後會慢慢淡一些,像盧定的一樣。

“看清楚自己是什麽樣了吧?”盧定問,“那個字看似烙在臉上,其實是烙在心上,心上烙了這個字,這就成了命,懂嗎?命,命啊!”

盧定歎著從古壺手裏拿過銅鐿,提著酒葫蘆要出門去。

“唉——”定伯且慢,古壺走到前麵攔住盧定說,“定伯剛才說你是奴的命,我知道,奴的規矩是不能隨便飲酒的,可是定伯你卻隨身帶個酒葫蘆,盧莊主就不管你?”

“他——?”盧定脖子一挺,目光一橫,馬上又轉而謙虛地一笑,“他是莊主,當然要管我了,可是我園藝的活幹得好,樹是樹,花是花,草是草。”

“我又是單身一人,再說,我喝酒從不醉,從沒因酒誤過事,他就睜一隻眼閉不隻眼,默許了我喝酒,還有什麽要問的?”

“暫時沒有了,以後有不懂的再請教定伯。”古壺恭敬地手身前一伸,“定伯走好。”

盧定出了門,沒回頭卻扔下一句:“少年郎,人生有命,世事無常,你還年輕,好自為之吧。”

“唉,知道了,前輩慢走。”古壺拱手恭送盧定。

古壺心中念著這句“人生有命,世事無常”,感覺這不像一個園丁老奴說的話呀,這老者剛才說起盧莊主時那一聲“他——”,似乎並不把莊主放在眼裏,這人頗有幾分神秘呢。

看著盧定離去時手上一晃一晃的葫蘆,古壺突然想起王將軍送給自己的禮物。

他從包袱裏取出那張紙和那個方形扁壺的葫蘆,決定繼續再好好研究一下,看看王將軍這葫蘆裏是不是有什麽“藥”。

他隱隱地覺得,憑王羲之的聰慧靈透,不會對他這個同時寫出《蘭亭集序》的怪人無動於衷,至少出於好奇也會多加關注,途中特意送來的禮物一定大有深意。

幸好,這幾件禮物沒有被那三個差點殺了他的人搶走,一想到那三個蒙麵人,古壺心中又升起團團迷霧。

那三人的舉動太奇怪了,擄了人,不殺,也不搶東西,把人逼到崖邊絕境,卻又出手相救,世上哪有這樣的劫匪強人?那三個人太神秘了。

江湖險惡,自己應該是被那三個蒙麵人盯上了,以後凡事得多長個心眼兒才是。

神秘的蒙麵人的事想不明白,還是先想想眼前這幾件神秘的禮物吧。

先看那六個字——“奴可奴,非常奴。”這確實是王將軍的字,想到這裏他突然發笑,臨摹者反而來鑒定原作者的字?

這六個字,至少說明王羲之認為自己是一個特別之人,是個“非常奴”,這點算書聖有眼光,自己一來就落入蘭亭,讓書聖認識了自己,還成了“蘭亭奴”,也不知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如今臉上還真被烙上了一“奴”字,他摸著這個字,疼!忙把手放開,不過,要是在前麵再烙上“蘭亭”,還真有些好聽,雅致,高大上。

他黑色地幽了自己一默。要還是在那個時代,就憑“蘭亭奴”這三個字便可以成為網紅,狠狠地火他一把,在心中自我解嘲道。

可惜是隸書的“奴”,而不是書聖的那行書“奴”,他如此黑色幽默地想著,把那扁壺捧在手上反複觀看。

扁壺的入口有兩根手指寬,手指伸下去,摸不到底,他找了根小棍往裏一探,發現這約四分之一寬的入口的底部跟另四分之三相通。

他探了好一陣,探不出個所以然,想了想,腦中靈光一閃,用小棍在地上畫了一個“口”字,把上麵一橫左邊四分之一抹去,再向下畫一豎,可是不與底部一橫連通。

畫好了圖,還是看不明白,他搔著頭站起來圍著這圖轉著圈,轉著轉著,他一拍大腿:“原來玄機在這裏!”

他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