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五行與六因

此刻在那農家小院裏,一陣微風襲來,吹滅了法壇上的那盞屍油燈,白阿虺伸手想要護住,卻無奈晚了一步,看到燈滅雞鳴,天色已然微亮,晨曦的那一縷朝霞朦朧在東方,白阿虺心中一驚,不由得擔心起來,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啊?

就在白阿虺站在門口殷殷期盼之際,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裏,是戚施,是丈夫戚施背著妹妹苗采緹回來了,戚施的步伐很沉重,仿佛每走一步,都要鉚足了渾身的力氣。

白阿虺趕忙跑上前將苗采緹從他背上卸下,滿眼關切地望著丈夫。“你沒事吧?采緹她怎麽了?”

戚施麵色蒼白,額頭上的汗珠就跟淋了雨似的,仿佛整個人都脫了水,連眼窩都開始烏黑,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個病入膏肓行將就木之人的模樣,嚇得白阿虺連忙將他一把攙扶住。

“戚哥,你怎麽了?”白阿虺是真的急了,她摸著丈夫的臉,是那麽的冰冷,若換成以前,身體強壯的戚施渾身都是熱乎乎的暖洋洋的,怎麽突然間會變成這樣?

身為人妻的直覺錯不了,戚施肯定是受了很嚴重的傷。

“我沒事,先別管我,把采緹抬回去,她頭上有傷。”戚施故作鎮定的衝著妻子擺了擺手,就是怕她會擔心。

等二人在農婦的幫助下將苗采緹扶進屋裏躺下,那農婦也是一臉的自責,不斷的致歉。“都怪我,怎麽會弄成這樣?”

等到徹底安頓好妹妹,戚施親自檢查了苗采緹頭上的傷,發現並無大礙,隻是暈厥過去,睡一覺自然會醒來,之後他打算將在山林裏遇到的情況說給妻子聽。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戚施突然打了個寒顫,兩眼一黑,直接就癱倒在了地上,妻子連忙上前攙扶,焦急的拍打著戚施的臉頰,然而戚施卻靜靜的躺在那裏,毫無反應。

白阿虺這才反應過來,剛剛丈夫是因為沒有安頓好妹妹,心裏憋著勁,等到發現妹妹並無大礙,這心力一下就散了,整個人徹底虛脫了下去。

白阿虺有些慌神,她想不明白,那夜磨子雖然有些本事,但不過是個暗地裏偷偷摸摸的鼠輩,隱匿逃跑的本事雖大,但是在蠱術和降頭術上,絕不是丈夫戚施的對手,更何況還有苗采緹在身邊,這丫頭縱然是個二把刀,但兄妹合力,也不可能落到當下這個局麵。

“戚哥他們一定是遇到什麽硬茬了!”

白阿虺采用刮打之法檢查了丈夫戚施的身子,突然發現戚施胳膊上的那股黑色瘀斑,那黑色瘀斑此刻已經從手心虎口處遊走至手腕了,白阿虺雖然並不知道這是什麽,但是看上去像是跟中了蛇毒很相似,但是卻又有著本質的不同。

蛇毒造成的傷口,會呈現浮腫水皰,還有瘀斑也是發黃發紫的,可是戚施手腕上的黑色瘀斑卻並沒有任何腫脹,摸上去異常的冰冷刺骨。

白阿虺雖為蠱師,但也是一位苗醫,在苗族,曆來是醫蠱不分家,剛剛她采用的刮打八術判病法,也是苗家醫者的獨門絕技。

所謂八術判病法,是苗族醫者瞧病時專用的一種技法,講究個觸、摸、扣、打、刮、按、搬、量,八種方式,這一點和中原的醫術四知法有所區別,中原的道醫曆來瞧病講究的是望聞問切,這根苗醫在方式上有很大不同。

而中原醫家認為,人之所以患病,無非是因為身體內五行調和不暢,導致的陰陽失和。

因此中原醫家經常會說人有病患,皆由五行,內傷七情外感六**,山有五嶽人有五髒,人有七情鬥有七星,人與天地萬物息息相關,隻要恢複了陰陽調和,就能夠內循五髒,外平七情,疾去而病終。

其中五行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中原醫家認為,人之肌體都有五髒對應五行,人若生病,必然是五行失調的原因。

但苗醫卻不這麽認為,他們有一套自己的觀點,苗醫卻認為使人生病的原因乃是五毒六因,其中的五毒指的是,風毒、氣毒、水毒、寒毒和火毒。

而苗醫所說的六因,指的是毒、虧、傷、積、菌、蟲六種病原,因此苗醫們曆來有無毒不生病的說法。

由於弄不清楚狀況,白阿虺不敢過早下結論,她隻是利用丈夫手腕上的黑斑,和那冰冷的溫度大概判斷出有可能是中了寒毒。

但是這樣能夠不斷遊走的寒毒,她也是頭一次見。

“如果是寒毒,那怎麽會呈現出黑色?這黑色跟水毒很相似,但是這黑斑又緩慢的蠶食遊走,又跟風毒很像,可是摸上去如此冰冷,又像極了寒毒,這到底是什麽啊!戚哥!你醒醒啊!”白阿虺急的皺起了眉頭,顯得是那麽的無助與沮喪。

直到過了正晌午,苗采緹這才從睡夢中醒來,她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卻絲毫不記得昨夜發生過什麽?看到嫂嫂白阿虺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的小石桌旁啜泣,她連忙跑出屋子詢問。“阿虺姐,發生了什麽事?我哥呢?”

白阿虺早已經淚眼婆娑,她紅著眼睛望著苗采緹,將戚施受傷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對她敘說,苗采緹聽聞,也嚇的捂著臉痛哭流涕,趕忙跑到床前查看哥哥的情況。

白阿虺挽起戚施的衣袖,隻見那手腕處的黑斑已經移動至手肘,再這樣下去,一旦這黑斑入侵心脈,那戚施就徹底沒有救活的可能。

“阿虺姐,你懂得比我多,我哥他中的是什麽毒啊?你想辦法救救他啊!”苗采緹心慌意亂隻知道握著白阿虺的肩膀一通亂晃,殊不知此刻那白阿虺身為妻子,又怎麽能不著急丈夫的情況。

白阿虺隻能眼含熱淚,搖著頭低聲哭泣,她也是束手無策,戚施手上的黑色瘀斑,她也從來沒有見過,麵對如此境地,二人一時亂了陣腳,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這時苗采緹突然想到了什麽,忽地從挎包裏掏出一個木盒,遞給白阿虺說:“這是我煉製的金蠶蠱,可以蠶食避毒,隻是沒有煉成,估摸著也能用,隻要能救哥哥,什麽辦法都得試一試!”

白阿虺也連忙點頭,一時急火攻心,居然連這金蠶蠱也忘了,這金蠶蠱乃是蠱師們煉製的護身法寶,若是在於他人鬥法時中了蠱毒,情急時找不到解藥,這金蠶蠱可以幫助蠱師將體內的蠱毒吸食出來。

隻不過煉製金蠶蠱的方法極為苛刻,尤其是那金蠶,更是可遇而不可求,即便是遇到了,施蠱者也要精通這金蠶蠱的煉製方法,否則有了也沒用,好在苗采緹平日裏雜學旁收,什麽蠱術都有涉獵,雖然沒有一樣拿得出手,但此刻有這金蠶蠱,也算是能夠應急之用。

苗采緹小心翼翼的將那金蠶放置在戚施的手心虎口處,那金蠶張開口中的吸盤,拚命的在黑色瘀斑上吮吸,沒過多久,那已經移動到手肘的黑色瘀斑似乎有消退的跡象,往下走了幾寸,二人喜出望外,破涕為笑,見到哥哥和丈夫有救了,也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可是令她們兩人沒有想到的是,那金蠶蠱將那黑色瘀斑吸入自己身體以後,金蠶的身體也開始變得烏黑,漸漸地就開始一動不動,沒過多久直接就從戚施的手腕處滑落,跌落在地上碎裂成粉末,就像是一塊黑色的碎冰,直接破成了齏粉。

“怎麽會這樣?金蠶蠱以毒藥為生,不懼怕世間任何毒物,怎麽會這樣呢?”苗采緹是又急又驚,剛剛才燃起的希望,此刻又化為了泡影。

白阿虺搖著頭。“不,如果金蠶蠱也治不了,那就說明,戚哥中的根本不是毒,而是一種不知名的邪物,我們不能再耽擱下去了!這樣下去戚哥就徹底沒救了!”

“那怎麽辦啊?阿虺姐,你說,我全聽你的!”苗采緹急的滿頭大汗,已經全然沒了主意。

白阿虺望著苗采緹說道:“我們背著戚哥,立刻趕往鹹陽,去找茅家的傳人,我想這樣的邪物,也隻有鹹陽茅家的傳人能夠解救了!”

“好!那我們現在就走!我來背我哥!”說罷,苗采緹抬起戚施就往背上背,可是她那瘦弱的身板,又怎麽能扛得起這樣一個蒙家漢子呢?

然而白阿虺卻伸手攔住了她,將苗采緹背上的戚施背到了自己背上,苗采緹望著身形更加纖細瘦弱的嫂嫂,心裏是五味雜陳,她擔憂哥哥過甚,一時間突然忘了,嫂嫂才是兄長最親的人,夫妻成婚當日,那可是共同飲下雙生蠱酒的,一人若死,另一人也斷不能獨活。

望著嫂嫂那羸弱的背影,苗采緹這才明白,白阿虺心中是多麽在乎戚施。

伉儷情深,惹得苗采緹鼻子一酸,兩行熱淚不由自主的就流了下來。

就在她們離開的那一刻,屋裏的農婦上前詢問道:“你們走了,那我那公公的病怎麽辦?還有的救嗎?”

苗采緹抹了抹眼淚,有些慚愧的對那農婦鞠了一躬。“這位大姐,真對不起,沒有幫到你的忙,還給你添麻煩了,我哥受了重傷,必須立馬趕去鹹陽,你公公的蠱術,我們暫時也幫不了你了!”

說完,苗采緹扭頭就跑,心裏的那股沮喪與難過同時湧上心頭,她不知道昨晚上哥哥一個人麵對了什麽?也不清楚哥哥為什麽會受這麽重的傷,但是此時她的心裏,已經恨透了那個夜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