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破產了
2013年平安夜，晚上8點。
地處L市CBD核心區的40層地標建築—國際金融大廈，此刻大廈內仍燈火通明。
整個大廈，隻有位於36層的德勝地產集團卻顯得有些安靜，偌大的辦公區連一個人影也沒有見到，隻有會議室門縫下偷偷露出的微光才證明了還有人在。
陳婷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她已經站在電梯口等了超過半個小時了。
每次電梯顯示屏上數字的變化都會讓她感到有些緊張。每當數字停止或接近她所在的樓層時，她都會下意識地站直身體。
看著又一架電梯繼續上升後，陳婷不禁皺了皺眉頭，隨即彎下腰用手揉了揉已經僵硬酸疼的小腿。
“叮~”
就在這時，她身後的電梯突然傳來清脆的聲音，像是告知她等的人終於到來，因為她知道在今天晚上的這個時間，恐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出現在此了。
陳婷瞬間便快速站起身並轉向身後的電梯方向，用她那已經融入到骨子裏的標準白領麗人的站姿迎接著她要等待的人。
電梯門緩慢地打開，空曠的電梯裏隻有一個人，正是她所等待的那個人。
“老大，都準備好了。”陳婷恭敬地對剛走出電梯門的年輕人說。
“小陳，辛苦你了，我們走吧。”
年輕人點了點頭回應著，聽到陳婷耳中，原本的那具有磁性的聲音今天卻顯得有些沙啞。
看著走在自己身前的這個年輕人，陳婷眉頭不自覺地又皺了起來。從陳婷第一次見到他起，還從沒見過他如此疲憊的樣子。
原來每天都筆直的西裝，現在也布滿了褶皺，就連頭發也有些雜亂，這是陳婷以往在他身上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
在陳婷的眼裏，眼前的這個沒比他大幾歲的男人，應該永遠都是熱情昂揚，充滿鬥誌的。
可今天……
陳婷不禁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今天他要麵對的局麵，換到其他人可能早就崩潰了。確實，跟這個年輕人同級或更高級的公司領導們早就消失了。
走在陳婷前麵的年輕人，正是她工作上的頂頭上司，也是一手培養和提拔她的人，德勝地產副總經理，言凱。
嘩~
在陳婷的沉思中，進入公司的玻璃感應門自動打開，言凱已經抬步跨進了公司。可就在言凱腳步剛跨進公司的一刻卻又驟然地停下了腳步，站在了原地。
言凱眼前出現的場景，是他做夢都沒想到過的。
整個公司的辦公區像是被“悍匪”洗劫過一般，各種辦公用品亂七八糟地散落在地板上，辦公桌椅也大多離開了原來的位置，歪七扭八地擺放著。
一時間，言凱心中五味雜陳。
一年前剛搬到這裏時，所有人的意氣風發還在眼前，可再看看現在的凋零景象，連一向意誌堅定的他都想轉頭逃跑。
可是，這種懦弱想法也隻能在心裏想想，今天他還是要有個交代的。如果向那些人一樣逃跑的話，他現在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言凱落寞的神情和緊握的都有些發抖的雙拳落在陳婷眼裏，也像一根鋼針猛地紮進了她的心裏，疼得她都不忍再看下去。
“老大，其實也可以不用……”實在不忍再看下去的陳婷在言凱的身旁小聲的說著，但是不等她說完就看見言凱的頭搖了搖，讓她沒法再繼續說下去。
她原本是想說，其實今天沒必要再來跟那些人解釋什麽，都已經是知道結局的事情了，更何況言凱是其中受到傷害最大的人。
對言凱的命令從來沒有懷疑過的她，唯獨在今天這件事上，她是真的理解不了他的決定。
“小陳，今天是能教你的最後一課。”
說到這，言凱頓了一頓，轉頭看向身旁的陳婷，一字字地堅定道：“善始也要善終。”
聽到這話，陳婷愣住了。
此時，她真想大膽地說出來，都是成年人，不是所有的責任都要你自己抗地。可是，這個男人直到此刻的擔當，仍是讓她最著迷的地方。
所以，她說不出口。
“在哪？”
陳婷也趕緊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快走兩步來到言凱的前方，在前麵引路，徑直走向了36層那間唯一還亮著燈的房間。
36層，整層最大的一間會議室。
兩人走到會議室的門前時，即便是隔音門都擋不住房間內喧鬧嘈雜的聲音。
言凱向著陳婷點了點頭，陳婷心領神會地敲了敲門，然後一把推開，率先走進了門內。
陳婷身後的言凱輕閉雙眼，深吸了口氣後，也邁步跟著走了進去。
在言凱進入會議室的一刻，會議室內原本嘈雜的聲音戛然而止，安靜得連空調出風口吹出的“嘶嘶”風聲都聽得到。
言凱的目光環顧一圈，整個會議室裏都是他無比熟悉的麵孔，都是跟著他奮戰過的兄弟姐妹。言凱向大家點點頭，然後邁著堅定的腳步坐到了會議室的主座上。
“咳咳……”
言凱輕咳了兩聲算作開場白，然後才開口道：“想必大家夥都在等著我來，想讓我給大家一個解釋。”
說完這句話，言凱快速掃過在場的每個人，在場的大多數人儀表都顯得有些淩亂，而且眼白露出的血絲像是剛熬了兩宿搞了一場大的開盤一般。
“你們都是跟了我很久的老人了，我知道你們都相信我，所以我今天來到這裏。”說到這，言凱頓了頓，醞釀了下情緒後，接著提高了一點音量接著說：“但是，我要告訴你們的事實是，我也是昨天才剛剛知道的，可能比你們知道的都還要晚一點。”
嘩~
言凱話音剛落，原本安靜的會議室瞬間向燒開的水般沸騰了起來，在場的所有人都交頭接耳地與身邊相鄰的人議論起來。言凱從他們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們並不相信他的話。
言凱並沒有繼續再說話，他知道這時候需要留給大家接受的時間，在他心裏還是堅信這麽多年的付出，大家會相信他的。
就在這時，一個身著一身正裝的年輕小夥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地以質問的語氣向言凱喊道：“言總，領導們都消失了一段時間了，就連你也出差了這麽久，你這樣說大家會相信嗎？！”
“你們這些老板早都準備好跑了，讓我們這些人怎麽辦！”
“是啊！老板卷錢跑了，你現在說你不知道，當我們是傻子嗎？”
會議室內不斷有人附和著剛剛發言的年輕人，而且愈演愈烈，整個會議室內的氛圍都變得緊張起來。
一時間，所有人都像是變成了拿著獵槍的獵人，槍口對著最前方的獵物。
言凱突然覺得有些頭暈目眩，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幫人會這樣的質問他，這樣的不相信他。
一直以來對他們的付出算什麽呢？
看著前方還在伸著手指，像是能戳到自己一樣發起質問的年輕人，正是他今年剛剛挖掘和提拔的新人小胡，這一幕讓言凱覺得非常荒誕。
在言凱的心裏，一直秉承的理念就是以真心換真心，任何事情都是自己身先士卒，對任何一個下屬都是信任和支持。
可當他手裏的權利和所能帶來的利益消失的時候，好像一切都像雪崩般瞬間崩潰了。
人走茶涼，不過如此！所謂的感情和付出在殘酷的現實麵前又能值幾個錢呢？
言凱又深吸了口氣，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言凱的舉動讓早已本能習慣他的眾人瞬間又安靜了下來。
看著大家重新靜下來，言凱再次開口道：“對於公司突然被查封，我們的董事長失去音訊這件事，我也同樣震驚。可事以至此，我也隻能向各位道歉，並希望一起奮戰過的各位戰友們未來有更好的前程。”
話音剛落，更加強烈的吵鬧聲再次爆發出來。
“我們的獎金怎麽辦！”
“現在的經濟環境，去哪找工作，我還一家老小需要養活。”
“言老大，你不能說兩句好話一拍屁股就不管我們了，你有錢，我們可沒你那麽厚的家底！”
……
言凱也想兌現在坐的這裏的每一個人的要求，可是現在的他又有什麽能力做到呢？
“砰砰砰！”
就在整個會場都陷入不滿的發泄聲時，突然響起了猛烈的敲擊桌子的聲音，一時間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用力拍著會議桌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陳婷。一直坐在桌邊沉默不語的陳婷，在這一刻實在是忍不住爆發了。她真的無法想象，就在前幾天還在一起並肩作戰的夥伴，現在竟會是這副嘴臉，真實的人性在此完全暴露，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這麽多年了，老大是什麽樣的人，難道他們不清楚嗎？
陳婷猛地站起身來用手撐著桌子，看著這些熟悉又陌生的麵孔，她心中隻覺得惡心和憤怒，再也忍不住，用自己能發出的最大音量吼了出來：“你們這樣對老大說話，你們不覺得臉紅嗎？”
陳婷伸出手指掃過會場的所有人，眼睛在失控的情緒下已經怒目圓睜，“你們坐在這裏的所有人，有今天的地位和財富，哪個人敢站出來說老大沒幫過你！”
“還有你小胡，你有什麽資格還敢用手指著老大，你算個什麽東西！”陳婷憤怒地麵向剛質問過言凱的年輕人怒吼道。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安靜了下來，生怕陳婷將槍口對向自己，一時間都被她突如其來的爆發給震住了。
陳婷的舉動也震撼到了言凱，言凱突然覺得自己的鼻子有點酸，在此刻，這個他眼裏的小女生爆發出了巨大的能量，讓他相信他以往的付出也不是完全白紙一張，還是寫下了一些東西的。
“嗚嗚嗚~”
發泄過後的陳婷情緒完全失控了，怒吼過後一屁股又坐回了椅子上抽泣了起來。
此時此刻，連言凱這個一向善於應付和處理所有突**況的人也失語了。
在抽泣了幾聲後，陳婷突然又坐直了身體，用手狠狠擦了下眼淚，接著昂首麵向眾人說道：“你們知不知道，老大昨天才從外地趕回來！他的所有財產因為之前給公司抵押也已經全部被查封了！我們所有的人最後這個月領到的工資，就是老大的個人財產！”
“好了，小陳，不要再說了。”言凱終於忍不住打斷了陳婷，從來都自負的他並不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才是最慘的那個。
在他被安排出差前，董事長單獨找他談話，告訴他公司現金流陷入了危機，董事長本人已經把所有的個人資產都抵押了，以度過公司的難關。從走出校門後就跟著董事長幹的言凱二話沒說，就將自己的所有財產也都去做了抵押。
可現在他知道了，這隻是個騙局。他最相信的人，最後騙了他。
但是，言凱並沒有後悔，也沒有憎恨他，因為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也是這個騙他的人給的。
他更願意相信，那個一直讓他仰望的人是真的遇到了難處，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陳婷的話深深的刺激到了在場的所有人，每個人都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言凱，原本每個人心中的憤怒也都瞬間消失殆盡。
大廈將傾，安有完卵？
此時的言凱，隻想逃離此地，他的“善終”已經結束了，不管怎樣，都算對這幫兄弟姐妹有了個交代，而不是躲起來做一個逃兵。
言凱站起身，在大家的注視下默默走到陳婷身後，輕輕拍了拍陳婷的肩膀，低下頭小聲的說道：“謝謝。”
在對陳婷道過謝後，言凱又走回會議桌的主座，再次用目光掃視了一遍會議室內的所有人，然後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大家，謝謝大家。”
說完後，他推開身後的椅子，轉身離開了會議室。言凱沒有再做任何的停留，直接乘電梯離開了國際金融大廈。
在走出國際金融中心大門的一刻，言凱忍不住抬頭仰望大廈，仍然燈火通明，仍然繁華如昔，但是這一切已經和他沒有了任何的關係了。在離開大廈的一刻，他已經身無分文。
一股寒風吹來直鑽進衣服裏，隻穿著一身單薄西裝的言凱被吹得不禁打了個哆嗦。
近年來，從來都是車接車送的言凱，好像還是第一次這樣孤單地站在這裏，而且從搬到這裏後，好像真的沒有留意過這裏的景色。
正是平安夜，L市的CBD也是各大商場坐落的地方，從來都不缺乏人氣，更不要說這種節日。現在言凱眼前的小廣場上也四處都是歡鬧著成群結伴的人群，和他的形單影隻相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還真是熱鬧啊。”言凱自嘲般的感歎了一句後徑直走向了小廣場的一處長椅上坐下，現在的他真不知道該去哪裏。
哢～嘩~
言凱從兜裏掏出煙盒和火機，拿出一根香煙點燃，猛地吸了一口。
煙氣順著喉嚨流入體內，讓他的心情也平複了許多，一口長長的煙氣從嘴裏慢慢吐了出來。
言凱突然一笑，自嘲般地喃喃自語道：“老子平安夜破產了！”
說罷，言凱又猛吸一口手中的香煙，就在他仰頭吐出這口煙時，不經意間看到在不遠處的商場大屏幕上出現了一個讓他無比熟悉的人。
霓虹閃爍下，廣告大屏幕閃現出亮眼的色彩，屏幕中所呈現的宣傳畫麵驚得他嘴巴裏的香煙都不自覺地掉到了地上。
“星耀L城，巨星歸家！——王思思首站全國巡回演唱會聖誕唱響！”
演唱會？
明天？
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