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沽長行
震撼過後,顧青收斂心神。
眼下的他臉頰貼著血色牆壁,手臂伸入其上的孔洞,體內精血正飛速的流失。
想到那六座山峰之上的眾多洞窟內,朝著上方投射而出的血色光柱,他當即想到那魂宗的邪修,擒住他們這些修士作為‘血牛’的原因,就是為了供養那半空中的幾百丈巨人。
顧青的心中泛起一些疑惑。
先前他在囚籠中所見的,那從四麵八方貫入血色瘴氣的黑色巨大鎖鏈,為何在那縷神識細絲的探索中,未曾得見?
疑惑間,顧青感受著那孔洞之中傳來的吸力減弱,漸歸於無,他撤出手臂。
瞥了眼泛紅的小臂,他後退幾步。
作為階下之囚,不論此魂宗的築基期邪修蕭魔羅意欲何為,他唯有想辦法脫離困境,除此外皆是虛妄,當真被困住個幾十年,即便僥幸不死,可苟延殘喘,也絕非他之所願。
隨著囚牢內所有的的手臂撤出,前方紋路密布如血肉鑄就的牆壁輕顫,轟鳴聲響起,兩側開裂的血色牆壁閉合,將一排孔洞遮住,顧青上前轉身,靠著這麵牆壁盤腿坐下。
他再次掏出那小冊子,翻開起來。
“林賢弟,這觀想血符之事當真不易。”
那被吸空兩次全身的精血,此時身形似更加瘦弱的竹竿修士卓池,坐在了他的左手邊,拿著那個小冊子湊了上來。
“愚兄慚愧,三日苦修,也未凝成一枚血符。”卓池翻著小冊子苦笑道。
這幾日卓池都在修煉此小冊子上的煉血秘術,卻是連一枚血符都未在竅穴中凝成,故而他的精血恢複速度極慢,再加上體內靈力被鎮壓,此時的他是又饑又渴。
顧青瞥了卓池一眼。
煉血秘術乃是陰煞玄功的簡化版,且隻有在周身竅穴以靈氣凝成血符的修煉之法,那血符較之陰符要簡略許多。
未曾想這自稱一階符師的卓池,三日過去,竟連一枚血符都未凝成。
“萬般一句話,凝神入竅穴。”這時一旁的裴影也湊了上來,她臉上的陰陽臉偽裝已花了大半,隱約顯露出顧青曾在幻境中,見到的那副嬰兒肥模樣,隻是多了些憔悴,“這是小女子的一位長輩,時時掛在嘴邊的話,沒想到悟透之日,已是身陷囹圄之時。”
“裴道友已凝出一枚血符?”
卓池目露幾分驚色,將那句話記在心底,而後口中出言對裴影問道。
“不錯,小女子已在神闕凝成一枚血符。”
裴影麵上的憔悴少了些,神采有些飛揚。
她在這間囚牢內環顧一圈。
那一直盤腿閉目的黑臉大漢,滿頭白發遮住麵龐的沈戮,以及剛回到一旁躺屍的齙牙胖修士趙五,此刻都是麵露異色的看了過來,她見此心頭有些興奮,就連那身陷囹圄的失落感都去了不少。
“這血符真是玄妙無比,如今小女子不僅饑餓感盡去,還可吐納靈氣,將靈氣納入凝成血符的竅穴內,加快體內精血的恢複速度。”她有幾分傲然的仰頭說道。
瞧這小女娃有些得意忘形,顧青帶著幾分冷意的目光瞥了過來。
“短短三日裴道友便得以凝成血符,身擠血牛之列,真是天資縱橫,佩服,佩服。”顧青目視裴影此女那張微微昂起的臉頰,漠然的開口,“想來日後在此囚牢之中,裴道友定能比我等多活幾日,可如幾日前那紅蝶所言,為魂宗的發展壯大,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顧青此言一出,裴影的神情一滯。
囚牢內其餘之人,也盡數將目光看向顧青,顧青卻已收回目光,慢斯條理將小冊子塞回懷裏,而後閉上了雙目。
凝成第一枚陰符後,陰煞玄功的修煉,除卻通過吐納聚斂天地靈氣,便是通過此陰符聚斂四周的陰氣,兩相合力打通竅穴,每真正打通一竅,修士的體魄強度都會暴漲。
時下顧青吐納間,不止周圍稀薄的靈氣匯聚而來,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在神闕穴內,他還能夠感覺到另一種陰涼之氣從四麵八方透入體內,穿過四肢百骸的血色鎖鏈,注入神闕穴後被陰符盡數吸納。
隨著那淡青色的陰符,不斷的吸納這種陰涼之氣,其似是稍稍明亮了一絲。
顧青四肢百骸內鎮壓靈力、封禁神魂力量的血色鎖鏈,隨著此種陰涼之氣不斷透入他的體內,如被陰風消蝕,散出一股股稀薄的血氣,這稀薄的血氣被裹挾著進入神闕穴,壯大著他周身的氣血,恢複著他虧空的精血,他蒼白的麵色很快多了一絲紅潤。
眨眼間就是三日過去。
身後的牆壁還未開裂,顧青結束吐納。
他睜開雙目,起身踱步。
這三日的修煉,竟讓他虧空的精血得以補充大半,這等速度不可謂不快。
要知道六年前,他淮寧郡一行之時,在那飛雷峰上遭遇疑似古魔的柳罡,幾乎被柳罡一拳生生碾死,雖有向家的老祖向南天出手,最終得以逃得性命,但燃燒的精血多日未曾恢複過來,直到赴任寒風城的路上得到一池子百年石鍾乳,才堪堪將損耗的精血恢複。
收回思緒,顧青的目光在洞窟內眾修身上掃過,將這條洞窟內的情況盡數記在心底。
一旁囚牢裏的沽長行,讓他的目光稍頓,沽長行臉上帶著幾分輕笑,朝他點了點頭。
顧青回以點頭,移開目光。
這沽長行,著實有些古怪。
此人分明是與他同行一路之人,先前還幾番與他相交談,但自從進入這五百裏流積山的地界後,此人卻沒了什麽存在感,甚至讓人徹底忘記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就連顧青自己,也是在看到關在隔壁囚牢裏的此人後,才想起了此人的存在。
能夠讓他人忽略自己的存在,此人即便修煉的功法特殊,在靈力被鎮壓、神魂力量被封禁後,也應當無法發揮出這種特殊,是以可以排除此人是因為修煉的功法特殊之緣故,而被他人忽略存在,如是這般,唯一的解釋就是此人的修為極為高深,刻意淡化了自己的存在。
一眼過後,顧青心下微動。
此人為何要隱藏修為?
當是為了混入這流積山內部。
此人為何要混入流積山內部?
必是別有所圖!
“三日前我以神識細絲做的那番試探未曾被發覺,再加上時至此刻那兩個被取走的儲物袋之上,我的神識烙印也未被抹除,可以確定那魂宗的魂使蕭魔羅,在接到所謂的掌教法旨後,已然離去。”
對那蕭魔羅已然離去之事,顧青心中已有幾分篤定,此時此刻,囚牢之中,他心中已有了一個更為大膽的猜測。
“不妨大膽假設,若是這隱藏修為的自稱沽長行之修,其根本的目的,就是上空血色的巨繭中,那身高幾百丈的巨人,其收到消息知曉蕭魔羅會離去,故而有了此番的趁虛而入。
真是如此的話……
那他,為何還不動手?
他在等什麽?”
顧青環顧一圈洞窟內的眾修,轉過身去,麵色如常,眼底閃過一絲思索之色。
若他的猜測屬實,那不論沽長行此人在等什麽,他欲脫困,都不妨順水揚帆。
……
“此子,有點兒意思。”
沽長行神情似笑非笑。
他乃是西北五國的修真聯盟八大結丹境長老之一,此次得到魂宗內部細作傳出的消息,鎮守此地的魂宗假丹境魂使蕭魔羅,不日便會離去,故而有此一行,意在搗毀這處魔窟,取走此地的血魔胎。
如今的等待,則是時候未到。
“玄機老道算出的‘北澤飄雪,萬裏冰封’之時還未到來,倒是苦了這些小家夥,要再多受些苦楚了。”他伸手虛抓自己的胡子,想要捋一捋,卻是捋了個空。
他神情微滯。
……
顧青自不會全然將希望寄於他人。
察覺到沽長行此人有異後,他依舊不動聲色,身後傳來血色牆壁裂開的轟鳴聲,那排手臂粗細的孔洞再次出現。
按部就班的將手臂伸入其中,在棉絮般的柔軟感過後,巨大的吸力出現。
恢複過半的精血飛快損耗,顧青眉心處微微跳動,此次他分出的神識細絲,蘊含的神魂力量較之上期更強了三分。
穿過血色瘴氣化作的巨繭,他的神識再次得見那幾百丈巨人,按下心中的震動,顧青緩緩將殘存的神識細絲,朝著前方那幾百丈巨人頭顱探去,很快一股無形的牆壁出現,他的神識細絲難以寸進。
神魂力量耗盡,顧青分出的那縷神識細絲,於刹那間返回他的眉心處。
強烈的刺痛,使得他的麵皮**。
“那幾百丈的巨人,竟是個嬰孩?且對於我的神識探查,沒什麽半分反應,不似是在沉睡,亦未曾感應到這巨人的神魂波動……”顧青回憶著探查到的一幕,心思急轉。
來自孔洞內的吸力減弱,顧青抽出手臂。
顧青剛後退幾步,那裴影就湊了上來。
“多謝林兄的提醒,先前小女子有些得意忘形了。”有些嬰兒肥的可愛臉蛋上,眉眼稍低,她很是失落的對顧青開口。
此女不知有什麽目的,顧青目光微閃。
“何必謝林某?說不得林某隻是眼紅裴道友凝成了血符,這才出言挖苦。”顧青冷淡的回應,在轟鳴聲落下後,來到了已那排空洞被遮掩的牆壁前,轉身坐下。
“林兄當不是這樣的人。”
裴影朝著顧青這裏靠近了些,咬了咬嘴唇有些猶豫,她回憶著幻境裏顧青的模樣,又朝著顧青湊了湊,這才盤腿坐下。
嗅著此女身上淡淡的馨香,顧青閉上雙目。
這股馨香驅散了隱含而潮濕的囚牢裏,盤踞在他的鼻翼間,那股不散的臭氣。
這小女娃的身上難不成帶著什麽香囊?
一個略顯古怪的念頭在他心底劃過,隨即顧青再次開始修煉陰煞玄功,緩緩積蓄著神魂力量,等待下一次的神識探查。
修煉陰煞玄功,凝成一枚陰符之後,倒是不必再擔心血色的鎖鏈引入筋脈骨骼,故而顧青心中並不焦急,他已無需再以全部心神,調動體內的力量抗衡血色鎖鏈。
體內百骸那鎮壓靈力、封禁神識的血色鎖鏈,在陰煞玄功凝成的陰符前,隻有化作血氣被吸收,轉化成他精血的份。
洞窟內,時間似是失去了意義。
它似是再也帶不來一絲變化,無法讓麻木的眾修自無間噩夢中解脫。
顧青所在的這間囚牢裏,除了顧青以外,包括卓池在內的幾人,看向裴影這個女修的目光,不知何時起多了幾分邪欲。
煉血秘術修煉以後,靈氣會轉化為氣血,而氣血則會轉化為後天之精。
此物,催生邪欲。
君不見那凡俗間,多的是達官顯貴整日裏尋仙訪道,不可否認,其中有些人的目的是為仙道長生,但更多人的目的,就是求一些壯大氣血的丹藥,以縱意享樂。